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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烤楚军营 三更合一,186-189……

朱襄突然发现,老秦王看向嬴小政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有一点欣慰,有一点骄傲,还有一点恼羞成怒的咬牙切齿。

晚上,朱襄戳了戳同睡的小胖墩:“政儿,你说什么刺激你曾大父的话了吗?”

嬴小政得意道:“曾大父问我遇到功高盖主的人怎么办,我回答不会有人的功劳高过我。”

朱襄听完后,神情比嬴小政更得意:“那是。政儿果然最厉害,看看这境界差距!怪不得他心情这么复杂!”

舅甥二人躲在被窝里窃窃私笑,一点都没把战国大魔王老秦王放在心上,真可谓胆子比天还大了。

嬴小政来到梦境房间中,手撑着下巴,看着同样动作的“秦始皇”很久,然后感慨道:“舅父真是……无论我做什么都对吗?如果换作其他孩童,恐怕已经被舅父宠坏了。”

梦境中的自己仍旧沉默,没有回答。

嬴小政现在来到梦境中之后,不再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他将一半的时间用于回忆和思索自己在现实中的收获。

一旦进入梦境房间,他的思维和心智就会到达成年人的境地。现实中被身体局限所忽视的问题,在这里都能拨开迷雾。

比起不断接受另一个自己的思想,嬴小政逐渐认为,这样对他自己的帮助更大。

嬴小政想法的改变,是源自朱襄的教导。

朱襄告诉他,可以集思广益,但不要偏信。

就像是种地一样,同一个种类的种子种出来的小苗不同,同一株小苗上长出的叶子也不同。哪怕是梦境中自己的思想和学识,也只能成为孕育他的养分。

是土壤,是阳光,是雨露,是肥料。

然后,这一切将培育出与众不同的植株,展开枝叶,开花结果。

“我现在见解已经和你不同了。”嬴小政看着梦境中的大秦始皇,小声道,“我好想和你聊聊,争论我们见解不同的地方。或许真的如舅父说,我缺少一个同龄的朋友。就像是舅父、蔺伯父之于阿父那样。真羡慕阿父。”

嬴小政认为,自己在现实中恐怕不可能有这样的朋友。

如果梦境中的自己能够开口说话,或许他才能有自己的朋友吧。

不过,这只是一具承载了知识和记忆的空壳而已。

嬴小政遗憾地离开梦境,却不知道他一离开梦境,梦境中的他就睁开了双眼,神情复杂。

而后梦境破碎。

嬴小政刺激了一番老秦王之后,老秦王别扭了好久,直到楚军败退时,他才恢复了以前淡然的模样。

秦楚大战十分枯燥,没有多少可说的地方。

如后世许多朝代在统一天下后就荒废了军队一样,楚国在攻占吴越,基本将南方统一之后,就荒废了舟师。

因为争霸中原用不上了。

如果不是如此,白起临时拼凑出的舟师也不会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

秦国的楚国外戚将秦王微服出巡的消息传递给楚国之后,春申君力主攻打江东之地。

楚国大贵族议论纷纷,同意了春申君的提议。

虽然他们平时彼此拖后腿,遇到大事时,终于勉强联合起来。

听闻太子柱是一个无能软弱之人,对秦国宗室和外戚十分宽厚。如果老秦王死了,太子柱继位,楚国就能安稳很多年,说不定他们这一代贵族死之前都不会再和秦国发生战争。他们就能高枕无忧的享乐了。

于是以春申君为主导,各地贵族拼凑起号称二十万大军,驻守长江北岸,想要渡江攻打江东。

王翦指挥舟师在江边列阵,成为名义上的主帅。

李牧偷偷潜回军营,是实际的主帅。王翦是他的副将。

蒙武则负责支援,以免楚国声东击西。

为了隐藏身份,李牧扮作王翦的亲兵和贴身护卫,和王翦同吃同住。

王翦压力极大。

李牧观察了王翦几日,见王翦这状态实在是紧张过头,只好劝慰道:“王卿,你似乎对我有意见?”

王翦吓得手中毛笔都掉了。

什么叫做“对我有意见”啊!李将军别乱说。

“没有!”王翦立刻否认。

李牧道:“王卿是否因为朱襄所说之事,担心我嫉妒你?”

王翦:“……怎么可能!李将军怎么可能嫉妒我!”

李牧看着王翦慌乱的模样,心想怪不得朱襄和蔺贽都喜欢打趣他。真是有趣。

不过李牧是个好人,所以他只试探了一下,便不再逗弄王翦。

“既然朱襄说你是友人,那么我们二人也直呼对方名字吧。”李牧收起严肃的表情,恢复平常随和的模样,“朱襄夸你,对你我二人都有好处,我不会心生不满。”

见王翦没反应过来,李牧进一步解释道:“秦国最好不止一位‘武安君’。你若成为秦国另一位‘武安君’,我才更安全。同样,等你成为秦国的‘武安君’之后,有我与你竞争,你也更安全。”

李牧想起在养老的白公,脸上浮现讥讽的微笑:“朱襄曾经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王翦惊恐地看着李牧。他没想过李牧会对他这个陌生人推心置腹,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李牧半开玩笑道:“明白这一点,就放宽心建功立业,我会助你,武成君。”

王翦咬紧了牙关,起身走到李牧面前,抱拳道:“为何你会如此信任我?你不怕我将此事泄露出去?”

李牧道:“你是朱襄友人,所以我信你。”

王翦道:“只是这样?”

李牧道:“只是这样。你若与朱襄再熟悉些,就明白朱襄的识人之能。”

王翦面色古怪:“听李将军如此说,似乎只要朱襄新交了朋友,朱襄所有的友人都新交了一个朋友?”

李牧失笑:“你这么说也对。”

王翦还是不理解:“但朱襄认识我不久,你们怎么能如此信任我?朱襄又怎么能如此信任我?”

李牧见终于露出“真面目”的王翦,笑着叹了口气:“朱襄能相人。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他一听到一个人的名字,看到一个人的面相,就能把对方品行和成就猜得差不多。而且你是初次接触朱襄,朱襄却不一定是刚认识你。他早就关注你了。你不是知道他举荐了你吗?”

李牧透露了一个老秦王没说过的消息:“朱襄收集了你与他人论兵的言论,以及你在战场上的表现,还与白公范公等人讨论过你。他不是毫无根据地信任你。”

朱襄若在这里,能解释得更明白一些。

虽然他信任王翦是因为王翦是历史名人,但谁知道平行世界的历史名人是不是都有才华,他不会因为史书中的言论,就偏信一个人。

何况史书只会描写人的一个侧面,说不定在史书之下,这个人与后世记载正好相反。

所以朱襄嘴里嘀咕着集邮,其实没有主动去接触过谁。即便历史名人和他相遇,他也是先了解了对方之后,才决定如何与对方相处。

比如李冰入蜀后才成为朱襄的友人,吕不韦现在都没有成为朱襄的友人。

朱襄视王翦为友,是因为王翦得知是自己举荐了他之后,虽然表面上没有过多动作,但与他的好感度立刻飙升了两心半。

王翦这样表面上很矜持,心中却牢记恩情的表现,才让朱襄认为这人可交。

朱襄原本只是好奇王翦,搜集了王翦一些生平,确定王翦确实有才华,将其举荐给秦王。私交是从现在才开始。

他不会告诉友人自己的评判标准,但友人都很信任他的识人之能。

李牧在心里补充,再者,他们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就算朱襄偶尔看走了眼,新交的友人背叛了朱襄,他们也能立刻将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不会影响到朱襄。

“这可真是……”王翦直起身体,深呼吸道,“我这才明白,朱襄公的友谊,可真贵重啊。”

李牧道:“确实如此。”

王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捋了捋自己鬓边的发丝冷静了一下。

“李牧,你们围绕朱襄公集结成这么稳固的团体,可曾想过秦王会忌惮朱襄公?”王翦冷静道,“王不会允许这样的团体存在。”

李牧道:“我知道。即便王知道朱襄没有野心,也不一定能容忍这件事。但政儿是朱襄唯一的血缘后代,只要政儿能一直如此优秀,就没有什么可惧怕的地方。”

王翦反驳:“或许现在的王不会忌惮自己的曾孙,但太子柱呢?公子子楚呢?”

李牧笑道:“太子柱敦厚,公子子楚……你与夏同接触久了,就知道夏同绝不可能忌惮朱襄。夏同或许不是我们的友人,但他一定是朱襄的友人。”

王翦沉默了许久,道:“我忠于秦国,忠于秦王。我或许会做出和你们不同的选择。”

李牧道:“只要秦王志在天下一统,你与朱襄的选择就不会不同,与我等朱襄友人的选择也不会不同。平定这个乱世,需要朱襄。”

王翦又沉默了许久,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道:“的确如此。”

“你不需要立刻做出决定,就像是我现在也并未视你为友一样。”李牧道,“之后相处的时间还很长。”

王翦道:“的确。”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李牧道,“不要视政儿为孩提。若政儿吩咐你做事,你应将政儿作为主君对待。”

王翦瞠目结舌:“政儿才几岁?!”

李牧失笑:“你再和政儿接触一段时间就明白了。听我的,没坏处。”

王翦扶额:“好,我听。”看来要和朱襄公成为真正的友人,他得做足许多心理准备。

这可真是一个大挑战。

“楚军已经在对岸结阵,你要如何应对?”李牧开始说正事。

王翦道:“没什么需要特殊应对的地方,我在几日后的新月之夜就率兵突袭,把他们的营地烧了。”

王翦的语气轻描淡写,李牧的回答也轻描淡写:“好,营地起火后,我就率领舟师登陆。”

两人便如此做了决定,连一点特殊的计策都没用。

在王翦和李牧看来,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计策。

渡江之战,他们占了舟师和远程武器之利,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接下来,只需要瞅准对方的薄弱处,就像是狩猎的野兽一样一口咬碎对方喉咙,就能获得胜利。

其中当然也需要许多准备。

比如他们需要了解对方营地的布置;知道每个营地分属哪个贵族哪个将领;寻找适合夜袭的天气;保证自己夜袭的计划不被楚人知道……

这些事,王翦和李牧已经做好准备,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

在他们二人眼中,对方结成的阵型错漏百出,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好几处可以攻击的地方。

楚人无可以威胁他们的将领——他们俩顿时明白了这一点。

同时,他们还看了出来,大贵族们好像心不齐,不是他们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支持春申君。

秦王无聊之后,拉着朱襄去讨论楚军的事。

朱襄也看出了这一点。

就算他是个军事小白,也能从秦王拿出来的对最近楚人换防巡逻的总结中,看出对方军令混乱不堪。甚至对方军中居然出现了内斗互殴,真是令人无语。

楚国地域广阔,各自为政,所以扫平楚国需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和时间。

但秦楚两国摆开阵型,集中于一处决战时,秦国还占据了防守的先机,楚国就变得不堪一击。

现在楚王的威信,让楚国根本没有主动出击的势力。

“这就是实行中央集权的重要性。”朱襄唏嘘不已。

楚国肯定也有很多优秀的将领,听说春申君就不错。但居然自己都能一眼看出对方阵型混乱不堪,真是令人惊讶。

“听闻楚国还强盛时,他们相国攻打一个小国,那个小国国君派人游说,说相国已经封无可封,此战获胜也不会获得太多赏赐。那相国就退兵了。”朱襄道,“这次楚军的混乱应该也是源于此。”

老秦王若死了,太子柱登基,楚国安全了,对楚国大贵族也有好处,所以楚国大贵族出兵了;但此事是春申君主导,春申君背后又是楚王支持,若真杀了秦王,那么春申君和楚王获利更大,所以他们虽出兵了但又表现得很消极,在阵前还争权夺利。

这矛盾的态度,就让楚国二十万大军变得不堪一击。

“真想一举灭掉楚国。”看到了楚国衰弱,老秦王又蠢蠢欲动。

朱襄道:“要不试试?”

老秦王问道:“能成功?”

朱襄道:“不能。”

老秦王从袖口摸出戒尺,狠狠砸在了朱襄脑袋上。

朱襄摸摸脑袋,惊讶道:“稷翁还真带戒尺了?!”

老秦王慢悠悠道:“我发现罚你我舍不得,所以不如亲自出手。”

朱襄:“……谢稷翁。”

嬴小政捂着嘴偷笑。

舅父被揍了还要道谢,真好笑。

老秦王收起戒尺,道:“楚国此番战败之后,恐怕短时间内会很安分,可以暂时无视他们。你看我接下来该打哪个国家?”

朱襄道:“我看不出来。”

老秦王瞥了朱襄一眼:“难道你害怕功高盖主?”

朱襄道:“不怕。谁的功劳能比君上高?只是我真的对这些不了解。稷翁不如问我接下来想去哪里种地。”

老秦王道:“那你想去哪里种地?”

朱襄道:“留在这里,等南方开发完毕再回去。”

老秦王叹了口气:“你……唉。好,你就再在这里留几年。”

朱襄拱手:“谢稷翁。”

老秦王道:“别忘记好好教导政儿。若耽误政儿功课,你就不是挨戒尺这么简单了。不过你的夫人很想念你,先与我回咸阳,过些时日再来这里。”

朱襄立刻道:“是!”他也该回去探亲了。

子楚在一旁观察老秦王的表情。他心里十分疑惑,秦王似乎对朱襄态度好了不少,忌惮之心淡了一些。短时间内,秦王为何会发生如此变化?

他看向捧着饼饼磨牙的嬴小政。

嬴小政抬头看向子楚,然后护住手里的饼饼。

子楚:“……”我不会抢你的饼!

……

在新月之夜之前,王翦就在凌晨,悄悄分批让秦兵在其他地方渡过长江,藏在芦苇荡和山林中。

待新月之夜,王翦亲自率领一支舟师渡过长江。

李牧亮出了自己的帅旗,在长江南岸集结舟师,点亮火把,做出要攻击的姿态,吸引了楚军的注意力。

在楚军打探南岸情况的时候,王翦偷偷登陆,开始放火。

这么简单的计谋,楚军居然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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