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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果酱蒸蛋糕

“朱襄还说,我们将青壮男性征发去打秦国,地里劳作的人不足。没有人劳作,田地的肥力就不会被消耗。土豆若只丢进土里,不需要过多侍弄,也能长出能吃的草根。等打仗的人回来了,再换回黍稷不迟。”

听了平原君赵胜的话后,赵王仍旧很疑惑:“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朱襄为何之前不为自己辩解?”

赵胜道:“君上,朱襄之前只是一介会种地的平民,他的辩解,他人不会听,更不会信。如今朱襄显示出他的本事,我们才会听他的辩解啊。”

赵王再次觉得平原君言之有理。只是他刚免了朱襄的官职,短时间内重新提拔朱襄,好像是打自己的脸。这让爱好面子、年轻气盛的赵王有些不乐意。

这时候,因阻止赵王接收上党而被冷落的平阳君赵豹,时隔许久再次进言。

他提醒赵王:“虽然朝中没有太多人知晓,但君上肯定知道,朱襄乃是秦国质子的舅父。他之前不展露自己的才华,在赵国和秦国两军对峙的时候突然展露自己的才华,试图为自己求得官职,君王不得不防啊!”

赵王正愁要找什么借口拒绝平原君的举荐,听到赵豹的话之后,赵王立刻高兴道:“没错!寡人正是担忧这个!朱襄可用,但不能现在用。等寡人得到上党,秦国退军之后,再用他不迟!”

赵豹道:“君上,虽不能立刻用朱襄,但也应该给他一些安抚,让他知道君上重视他。”

只要不立刻打自己的脸,赵王很慷慨。他不仅立刻将朱襄被罚没的千金送还,送给朱襄许多钱币、车架、牲畜和奴仆,还给予了朱襄等同于赵国下大夫的特权和俸禄。

此时国君之下,官职比较笼统,只分卿、大夫、士,每种官职各分上中下三等。之后职位逐渐具体,官员也会另兼卿、大夫、士的官职,以区分自己在官场上的品级。

比如蔺相如和廉颇一文一武,职责不同,但他们都是上卿。

朱襄原本被免除的官职,级别只是“下士”,勉强进入了战国的贵族阶级。

现在赵王虽然没有给朱襄任命新的官职,但许诺给朱襄“下大夫”的待遇,朱襄就已经属于“下大夫”这个中等贵族阶层了。

这一点如同齐国当年创办稷下学宫,只要被齐王认可的学者,都是“上大夫”待遇。那些学者虽没有“上大夫”的官职,但在各国游历时都被认可为“上大夫”。

赵王给了朱襄“下大夫”的待遇,就是以赵国国君的身份认可了朱襄的才华。朱襄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连其他六国都有所耳闻。

朱襄的名声传到咸阳时,王龁刚攻克了上党。攻克上党的捷报与朱襄的名声一同传入了秦王的耳中。

秦王惊讶,召来子楚,询问道:“你说朱襄擅长种田,怎么没和寡人说,朱襄还擅长治民领兵,有王佐之才?”

子楚比秦王更惊讶。他比秦王更关心邯郸,在秦王得知消息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朱襄在邯郸扬名的事。秦王询问他时,他已经琢磨了许久。

“君上,朱襄却有王佐之才,但朱襄没有王佐之智。为保全性命,他一直都不肯展露自己所有的才华。”子楚道。

秦王疑惑:“何为有王佐之才,没有王佐之智?”

子楚拐弯抹角给秦王解释了许久,并以朱襄平日举止谈吐实例佐证,终于让秦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朱襄确有王佐之才,给他一个王,他肯定能辅佐好。

但辅佐君王不仅需要才华,更要有能与朝臣争斗,保全自身的本事。朱襄没有这个本事。

朱襄不仅心善,不可能为了权力与他人争斗,他还是一个很容易被“欺之以方”的君子。他如果进入朝堂,政敌给他设置陷阱,一设一个准。甚至朱襄知道这是陷阱,为了保护他人,他都有可能自己跳进去。

“无论是纵横游说,还是带兵打仗,或者是治理一方,七国有的是能做这些事的人才。但能让平民田地增产的大才,只有朱襄一人。”子楚很清楚挚友的优缺点,“让朱襄站在朝堂上当王佐之才,是让老鹰去打鸣,让骏马去耕地,用天下最锋利的名刀名剑去割黍稷。能用是能用,但是大材小用。”

秦王明白了子楚的谏言:“确实如此,朱襄若在秦国,寡人定会让他只用操心农事,不被其他俗务影响。听你的话,朱襄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故意隐藏才华,隐与蔺相如门下。为何朱襄现在会主动寻求名声?这对他有害无利。”

子楚道:“孙儿也想不明白。朱襄若想出人头地,大可等到与政儿回秦国后。他是秦国宗室外戚,怎么也比在赵国安全。虽然朱襄可能不知道政儿什么时候才能回秦国,但以我对他了解,他不慕名利,不应该如此急躁。”

秦王沉思了一会儿,犹疑道:“他知道自己不擅长与人相斗,却偏做不擅长的事。这有些像是你刚才所说的,明前方是陷阱,还要非往下面跳。”

子楚猛地睁大眼,背不由挺直,冒出了一背的冷汗。

秦王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子楚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

他双手握拳,猛地一砸双腿,居然连在祖父面前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朱襄他……”子楚心中有了模糊的念头,却不敢置信,“朱襄难道已经察觉应侯的离间计,想要代替赵括去长平?!”

秦王没有责怪子楚的失态。

他知道朱襄在子楚心中的地位,就像是范雎在他心中的地位。子楚失态情有可原。他作为祖父,孙儿这点情绪泄露,他不会在意。

秦王垂眸:“不,如果他真的是你口中那样的大才,他应该清楚,无论他的名声再响亮,赵王也不可能让他领兵。他不仅是平民,不能让赵国将士信服,他还与你有亲,迟早会归秦。以赵王心胸,不会让半个秦人领兵与秦国打仗。”

子楚抿了一下嘴,嘴唇因过分担忧而苍白:“孙儿想不明白朱襄为何做这取死之事!”

秦王安慰子楚道:“或许他对赵国失望,想博得名声,让寡人看在他的颜面上,将政儿早日接回来。只要他入秦,在赵国引起的他人的嫉妒,就不会伤害到他。”

子楚道:“有可能!不,他一定是这么想的。朱襄极重家人,他一定是想为家人留后路,才行此险招。”

秦王继续安抚道:“你且放宽心。待赵国战败,我就立刻让赵王送还质子,让你和朱襄团聚。”

子楚立刻伏地感谢。

秦王又安慰了子楚几句,才让子楚离开。

子楚刚离开,秦王就转头问道:“先生,寡人对朱襄越发好奇了。”

范雎从屏风后面走出。

他虽然警惕白起这等朝中重臣,但对朱襄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在意。如他的君上所说,待朱襄的资历和功劳到了可以威胁他地位的时候,他估计都过世了。朱襄是君上留给公子子楚的人,他不仅不会嫉妒,还会帮君上悉心培养这位未来的辅政重臣。

“我也对他越发好奇。”范雎道,“莫非他真的是想用自己的才华,让君上帮他早日回秦?若是这样,他还挺狂妄,很不错。”

范雎得知朱襄的事后,对朱襄好感不深。范雎是一个锋芒毕露,睚眦必报的人。朱襄过分低调和忍让的态度,让范雎有些看不上。

现在的朱襄,倒是让他有了些许好感了。

虽然朱襄这么做,确实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但有才之人为了展露自己的才华,冒些险算什么?以前朱襄只是有才之士,现在的朱襄在范雎眼中才是有志之士。

范雎道:“君上不用担心,我派人去邯郸离间廉颇时,也会让他们保护好朱襄和公子政。”

秦王起身执着范雎的双手,感动道:“寡人还是得依靠先生啊。有先生这一席话,寡人才放心!”

宫人默默缩了缩脖子,藏起了自己脖子上的鸡皮疙瘩。

来了,又来了,君上又在对着相国抒发感情了。

……

朱襄一番高调之下,虽得到了“下大夫”的待遇,但仍旧没能做得有实权的官。

蔺相如气得大病一场,把朱襄吓得衣不解带地侍奉蔺相如。

“蔺公!现在赵国和秦国正在交战,赵王不用我很符合常理,蔺公别生气,我都是下大夫了,以后官职只会比这个更高。”

在朱襄的宽慰下,蔺相如咬牙从病床上爬起来:“对!我不能病,我还要护着你走入赵国朝堂!”

“是,我全靠蔺公保护了。”蔺相如憋住了这口气,朱襄再次努力把蔺相如的身体养好了。

蔺相如府上的医者十分惊异,天天围着朱襄探讨医理,认为有良医的潜质。

朱襄只好和蔺相如府上的医者扯一些“身体和心情的关系”,将医者糊弄过去。

行医治病什么的,他是真的不擅长。蔺公明显是因他而起的心病,他才能让蔺公身体恢复。若换做其他真的得病了的人,朱襄也无能为力。

蔺相如病体微愈后,朱襄回到家闭门谢客,休息了几日。

嬴小政爬到午睡的朱襄肚子上,委屈道:“今日舅父有空陪政儿读书了吗?”

他说完,在朱襄肚子上踩了两脚。

朱襄将嬴小政捞到怀里,捂着肚子呻|吟道:“最近舅父太忙,冷落了政儿,舅父道歉。舅父这就陪政儿读书。”

在门口等着嬴小政把朱襄踩醒后,雪才走进门:“自从政儿生辰之后,你老把政儿丢给我带,都不陪政儿玩耍了,政儿很想念你。”

虽然今年家中气氛紧张压抑,朱襄还是为嬴小政过了生辰。

这次生辰没有大操办,朱襄只使了浑身解数为嬴小政做了一桌好吃的,还特意为嬴小政做了果酱蒸蛋糕。

为了帮蔺相如养好身体,朱襄暴露了自己当世“美食烹饪家”的本事,一顿饭吃得嬴小政在地上打滚,想多吃一个蒸蛋糕,差点在生辰时挨一顿舅母的拍屁股。

朱襄擅长烹饪美食的名声也传到了赵王耳中。

他为赵王烹饪了一顿美食后,赵王询问朱襄是否愿意入宫为御厨。

这次赵王没说让朱襄当寺人,不过朱襄还是拒绝了。

朱襄说志不在此。他愿意为赵王培养御厨,并且赵王想吃什么新奇的东西,他随叫随到。

因朱襄这一手厨艺,赵王对他亲近不少。

不过朱襄进宫为赵王做饭,再次让他遭遇了责难。赵王的近臣向赵王进言,担心朱襄在赵王的食物中动手脚。为赵王做饭的人应当是赵王最信任的人,朱襄和秦国宗室有关系,显然不应该是赵王信任的人。

赵王只好打消了让朱襄多多进宫为他做饭的念头,只让朱襄进献食谱,让宫中御厨为自己烹饪美食。

邯郸人都叹息,朱襄公再次失去了成为赵王近臣的机会。

嬴小政生辰后,朱襄以自己太忙碌为借口,让雪每日陪伴嬴小政。连晚上睡觉时,他都多在书房燃着油灯书写种田心得,让雪和嬴小政先睡。

雪与嬴小政越来越亲近。嬴小政已经敢在雪怀里撒娇耍赖,连有时候顽皮过了被雪打手板心或者大屁股,都不惧怕了。

嬴小政已经发现,舅母虽然手举得老高,但打下来的时候非常轻,舍不得把自己打疼。就算当时有点疼,睡一晚上,第二日红肿就消退了。

聪明的孩子总是很快就明白什么叫有恃无恐。嬴小政已经开始试探雪的底线,在挨揍的边缘反复横跳。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雪也对嬴小政越来越亲近和宠溺,现在都指挥嬴小政去踩午睡的朱襄的肚子了。

朱襄看着雪看向嬴小政的眼眸中展露出的亲近慈爱宠溺,嘴角略带酸涩的笑容转瞬即逝。

朱襄陪嬴小政看了一日书,又将嬴小政丢给了雪带。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继续书写和整理自己的种田心得,以及天下一统后如何让百姓休养生息的谏言。

这些,他都将留给政儿。

随着朱襄桌边的纸制书本越摞越高,时间步入了四月。

长平之战爆发了。

廉颇且战且退,将秦军牢牢挡在了丹河东岸。

秦军猛攻不下,廉颇不仅避战不出,还在壁垒上烤土豆,嘲讽秦军吃不饱。

“你们打了快三年仗了,粮草吃得差不多了吧?你们兵卒在秦国中的家人是不是都快饿死过半了?长平有什么好,种个土豆都长这么小,打下来也没多大用处,不如退兵吧。”

王龁气得不住冷笑。长平没什么好,那你们赵人横插一杠干什么?!等赵王把你换走,我看你们赵军还怎么猖狂!

廉颇避战不出时,范雎派往邯郸的人终于动作起来。

他们挥金如土,不断为赵括造势。

秦人先在邯郸重提已经病故的赵奢的功绩。赵惠文王时,赵国军队已经比秦国弱,几乎没有战胜过秦国。阏与之战,全天下人都以为赵国赢不了,连廉颇和乐乘都反对赵国出兵。赵奢却大胜秦军,这奇迹的一战让他一举成名。

那时战败的秦王,就是现在超长待机的老秦王。

听闻赵括继承了其父的领兵才能,从小就接受赵奢的悉心教导,比赵奢当年更加厉害,与别人论兵从来没有输过。

廉颇当年不敢救援阏与,现在又避战不出。他就是怕秦国,不敢和秦国打,白白消耗赵国的粮草。秦国唯一害怕的就是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害怕赵括再现阏与之战的奇迹。

“当年阏与之战,马服君能打赢必输的一战;如今长平之战,秦军已疲,又远离本土作战,上党人皆拥戴赵王。赵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马服子定能轻松赢得此战!”

……

朱襄看着面前倨傲的青年,一时无言。

“听闻你论兵从未一败,括特来请教!”赵括敷衍拱手,抬起下巴,用眼角余光打量这个名声乍起的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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