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伊戈尔说，“你是个单细胞生物，打打杀杀才是你的领域。”

单细胞生物邓槐灵挂掉电话，从台阶上站起来。塞西娜警察局坐落在闹市区，离他本来计划去的购物中心不远，步行就能走到。从这里已经能看到那座大厦的尖顶，他踏出一步，Rosie就自觉地跟了上来。

*

在玛丽·埃利斯的记忆之海中，他们曾经见到过一份文件，是市长交给陈维的，关于“脑扉之锁”的下落。回到现实之后，邓槐灵询问陈维那份文件，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哦，文件记载的数据异常我解读出来了，不过一直拖延着没有汇报给市长。我可以告诉你们结果，但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没有用。

“你和Rosie对幻海系统都太过生疏，而我要委托的事情十分危险，所以我请求你的第一件事，是去订购两套外接设备，试着熟悉幻海系统。”

陈博士口中的“幻海系统”，是除仿生人之外的另一大支柱产业。作为塞西娜公民，邓槐灵不可能没听说过幻海系统，然而由于他一向排斥新兴技术的性格，从来没使用过，更不要说购买外接设备。

实际上幻海系统在塞西娜已十分风靡，只需连上外接设备，便可轻松沉入虚拟现实世界。昨晚在陈博士实验室，那两个金属球舱就是外接设备的一种，他们通过幻海系统解读记忆，登录玛丽·埃利斯的记忆之海。

而这仅仅是幻海系统的其中一个功能，大多数人购买它，并不是闲着无聊观看谁的记忆，而是为了享受造物主般的快感。在幻海系统中，你可以获得你想要的一切，无休止的欲望皆能被满足，万众瞩目的明星、鲜花美酒国度的王，立在世界巅峰俯瞰蚂蚁，俊男美女水缎般的皮肤从指尖滑过。

幻海系统虚拟了完美的幻境，解决人们的精神需求，仿生人则负责解决生活上的需要。假如一个人足够有钱，可以放手让仿生人打理现实中的一切，自己躺在床上享受幻境——不幸的是，二者都非常昂贵，能够支付得起的那些富人，完全不必要沉迷于虚拟世界，他们有现实的快乐。

所以幻海系统95%的使用者都是中等收入以下，他们似乎陷入了僵局之中：现实生活越是痛苦，越容易沉迷于幻境；沉迷于幻境，现实便显得格外残酷。

邓槐灵去贫民窟追捕车光旭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屋子里并非没有人，相反地，贫民区挤满了人，只不过都躺在窄小的床上，脸上戴着外接设备，以至于大街上安静得诡异。

那里的居民重复着一种生活，偶尔出去从事劳动、赚够购买营养针的钱、给自己打一剂营养针、回来沉浸在幻海系统中。贫民窟是静谧的坟墓，人们慢慢在那里腐烂，在另一个世界享受极乐，没有痛苦，没有觉醒，没有抗争，幻海系统是最好的统治工具。

近年来，随着仿生人技术的发展，需要简单劳力的行业基本都被仿生人填满。城市放弃了穷人，贫民窟的人极难找到短期工作，无法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但令人意外地，矛盾并未产生。邓槐灵去到那里的时候，街道还是一片死寂，人们沉迷幻觉，墙上连一句过激的标语都找不到。

——贫民区和繁华区，二者根本是天差地别。邓槐灵带着Rosie走进了购物中心，喧哗人潮迎面而来。Rosie紧紧拉着他以防走丢，这是周末晚上，相较以往人流量更大，到处可见出来闲逛的情侣。

他们路过底楼，邓槐灵留意到这里正是规模最大的仿生人专卖店——在幻海系统中，他们曾经来过，七年前杰森·埃利斯将玛丽选购回家的地方。

外接设备的陈列区在十一楼，一排排望去都是银亮的金属球，跟在陈博士那里看到的设备没有两样。这是价位最高的设备，仿真度也最高，邓槐灵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去找更低的配置。

并非买不起，是他对新兴技术有天然抵触。邓槐灵不喜欢幻海系统的逼真，不喜欢被技术凝视和操控的感觉，这副身体是他自己的，所有感觉就该由他做主。他向销售仿生人问清了各种配置的效果，最终选购了两台价格适中的设备。

他原本想选最低配置，也就是在贫民区见过的头戴式装置，但既然是陈博士的委托，为了保证流畅度和不失真，还是选择了中档价位。

订购完成，设备会寄到邓槐灵的公寓。两人走出外接设备区，在别的楼层逛了逛，没有找到什么合意的东西。

邓槐灵本来打算给Rosie买张折叠床，即使Rosie是仿生人，天天在猫坐垫上休眠也不像样。可是对方坚持不要，声称公寓里摆不下。

“那你想要什么？”邓槐灵侧过头问。出来之前答应过Rosie可以买一千万信用点以下的东西，折腾了一天，他还没有忘记。

Rosie思索了良久。这是管理员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不能够那么草率。邓槐灵便很耐心地陪他在购物中心逛，尽管今天一直在路上奔波，然而邓槐灵看上去不怎么累，Rosie是仿生人，自然也感觉不到疲倦。

“要那个可以吗，邓先生？”他们路过一家专门卖首饰的店，光是花卉主题的耳钉就挂了整一面墙，特意注明了人工打制，不是机械的产物。

Rosie看中的是枚金色的玫瑰形耳钉。邓槐灵丝毫不懂首饰，他一向觉得这是女孩才戴的东西 ，随口道：“你喜欢这个？”

“也没有，但是上面写了花瓣后可以刻字。”Rosie突然吞吞吐吐起来，“邓先生，能不能……嗯，就是……”

“行啊，刻我的名字。”邓槐灵一眼便洞悉了他的想法，大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