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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难得过了这么一个团圆的中秋节,边城便好似一下入了秋,沈娇是头一次来到这么偏的地方,尚未来得及四处逛一逛,便收到了都城里一封又一封加急来催的信。

当天夜里,沈娇沮丧地翻着这些信,陆清显也跟在一旁慢悠悠地看,指尖绕着她的发丝,“此地格局已定,你可放心离去。”

南疆已不成气候,而镇南军却如日中天,只不过再等一些时日,便会被彻底收并入楚国的版图。

多少丰功伟绩的帝王不曾实现的宏图大业,在沈娇这一代尘埃落了定。

沈娇紧抿着嘴唇,忽而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她的眉头浅浅皱起,鼻尖泛着莹润的光,“你留下来又有什么好玩的?”

落云军已经顺服了秦昭然,这里已经没了他什么事情,他留下来做什么?

陆清显只是摇头,接着放开搂住沈娇的手,仰头睡下,“不去。”

边城物资稀缺,便是陆清显的房内,每晚也就只点上一盏油灯,显得屋子里昏昏沉沉的。

昏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那是沈娇爬了过来,推了推陆清显的肩膀,可怜兮兮道:“回去嘛。”

她才不想一个人回都城里去挨骂。

陆清显只是闭眼不答,他的眼皮透出了纵横着的血管的一抹青,这么近的看着,平白让人觉得心惊。

沈娇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栽倒,自言自语道:“我就不该来。”

“娇娇,说真心话。”陆清显抚上沈娇的侧脸,指尖轻轻点了点,“不必……”

“这就是真心话啊。”沈娇莫名其妙道,“我知道,你现在留下,是想等之后弄死秦昭然,免得我有后顾之忧。”

陆清显挑了挑眉,静静地听下去。

“但是、但是秦昭然是比我适合做皇帝……”沈娇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说道:“她要是真的想要,那就给她吧。”

除了不是谢家的血脉,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秦昭然会比她做得更好。

而且之前沈娇心里总有担忧,对这个白捡来的皇位还有一丝紧张与维护,但自从去见过了太后娘娘,这些担忧便已经通通不见了。

她已经不在乎了。

沈娇从来就不是那种庸俗、贪婪的世人。

哪怕洒脱自在如秦昭然、聪慧隐忍如林景珩,或者说这个世间无论是谁,都不会不可能像她这样,将这世界上谁都不能抗拒的诱惑,如此毫不留情地踩在脚底。

“回去嘛。”沈娇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无知无觉地拖长了语调:“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摸着黑,她的下巴被准确地抬起。

陆清显冷静地同她对视,审视般地打量着,接着微微翘起了唇角,“不去。”

‘啪’的一声,沈娇打开了他的手,闷闷不乐钻进了被窝里,将身子背对着他。

“你记不记得,去年秋天的时候,你去了小梅园。”陆清显轻轻问道,“我原来在那时候,就认识你了。”

沈娇动了动耳朵,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遗憾地没有记起来。

她故意不理陆清显,而对方则含笑贴住她的后背,呓语道:“那时候,小娇娇就好漂亮啊。”

小梅园那时并不在花期,满园萧瑟中,她穿着烟青色的襦裙,委委屈屈地说:“可是,我会好想好想你的。”

那一抹蓝色,氤氲成了一片海,陆清显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了:自己会溺于其中,心甘情愿。

真好啊。

他静静地抱住生闷气的沈娇,亲昵道:“我居然活过来了。”

这片海,总算没有舍得杀死他。

南疆这场仗,零零散散地打了三年——两年的时间平定南疆,剩下那一年则是陆清显与镇南王之间没有杀意的交锋。

沈娇离去的时候,秦昭然原以为自己会选择臣服。只是多年的金戈铁马、她血液里流动着的那股生来的肆意,令她改变了心意。

到了后半程,就连都城中的大臣们都看出来不对劲之处,纷纷上书痛斥沈娇封王之举太过随意——助长了秦昭然的狼子野心,把沈娇气得当朝翻白眼,险些又要动手。

镇南王平了南疆,宣威将军与沈青皆是民间传说中那天神一般的人物,秦家一时之间如日中天,甚至各地都出现了预言秦昭然才是真天子的龟壳、天石。

这让五王爷谢衷坐不住了,他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可是居然组织起了一支儒生的游学小队,不顾阻拦当即出发——宣讲着沈娇仁政爱民之心。

沈娇当位的这三年,削减赋税、免除徭役、打击朝堂内的党派之争,还支持几个女官变革了官员考成制度。

使得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却始终不得民心,她倒也看得开,从不管那些读书人做出来贬低自己的酸文。

她曾经被茜玉打趣着问:“陛下难道不生气?不把他头砍了么?”

“生气?”沈娇则是莫名其妙地抖了抖手里的纸,“这不是在夸我性子刚烈,又天生得到眷顾,运气很好吗?”

为什么要生气。

茜玉:……

这分明是在骂你行事野蛮爱动手,还白捡了个帝王的位置,又赖着不走。

她登位的三年之后,形势一触即发,连沈青与宣威将军都不顾禁令,在一个风霜雨雪夜里,悄悄地与秦昭然汇聚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以为,秦家会在第二日便有所举动。

他们都在等着。

——等到了秦昭然痛快地交出所有兵权,宣布自己安于一隅,此后老老实实地在南疆做个封王。

第二天的朝堂上一片静默,又人说这是秦昭然的缓兵之计,更多人则是悄声议论这沈娇可真是命里的好运——这都让她给躲过去了。

沈娇只是心不在焉地坐在龙椅上,目光时不时地投向门外,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沈娇……没来上朝。

据说是昨儿夜里她亲自出城,迎来了一位故人。

当时已是深夜,没人看清楚这是谁,有人推测说定是那秦家嫡子沈青,却也到底无凭无据的,而且沈青又确然一直在边关。

但这昏君连着三天没上朝可是真的,第四天总算是把她盼来了——只见她小脸煞白,瞳孔都有些发散,精神十分萎靡着。

她立刻挨了猛烈的一顿骂,没好气地下了朝。

之后的楚国,便再没什么大事发生,除了沈娇她顾念旧情,提拔了当年与她有过婚约的陆清显入朝为官,此后就……再没人敢指摘过沈娇。

再过了两年,朝中大臣们都悟了:这女帝虽说好糊弄,也不是那种不顺心就要杀人的昏君做派,可是再要说像之前那样随意斥责、限制,却是再也不能了。

因为那位年轻的阁老陆清显,那本该是文官之首的……是真的会杀人啊。

谁敢对女帝不敬,谁就要遭殃。

这立即成为了朝堂中不能够宣之于口,却第一条要紧的规矩。

沈娇却完全不明白,她只觉得自己这个帝王越过越是舒心,外敌臣服、河海晏清、一片繁荣。

就连那群大臣们,都感受到了沈娇她的功劳之大,再没人来挑她的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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