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飞向上空, 看见了最后的空缺。

她触碰到那块格子，然后进入了位面。

那是一个庭院，里面飘散着桃花瓣, 庭前栽种了漂亮的凤凰花。

阳光很轻很浅地打在院子里的石砖上，像是流动的水, 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站在这里, 姬容觉得静谧安宁，甚至不忍心挪动脚步, 打破这样的美好。

直到她看见一道白影，走进了楼上的房间。

那个人推门而入的一刹，姬容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散华。

姬容立马跟着她飞身而上，穿过回廊。

站在窗前，她望见了满头白发, 卧在床榻上的老人。

只一眼，她可以确认，那个人是顾白衣。

虽然容颜已经变得苍老, 但骨相和脸上的神态是不会变的。

散华的表情十分冷漠，她对顾白衣说：“我来消除你。”

根据01的记忆，姬容知道散华此时应该被管理者下了强制指令。

房间里的人是她自己,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因为那个自己, 正在执行管理者的意志。

可她现在也不能出面, 否则就会造成时空混乱。

姬容正在思考着对策，突然发现面对散华的到来, 卧在床榻上的顾白衣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睁大了眼，用能量感知着周围的气息, 却只能感受到散华的能量波动。

顾白衣死了。

死之前, 她没能等到散华取走她的魂魄。

死后, 魂魄化作一道虚影，正在温和地凝视着散华。

散华看着那道虚影，对顾白衣说：“人类的身体里拥有稀薄的能量体，你现在所展现出的形态，无非只是一道微弱的能量罢了。”

“我替01消除你，是有原因的。”

姬容还没想明白管理者所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便看见散华拿出了一件机械武器。

那件武器看起来十分小巧。但它却可以通过未知能量场，使分子解体。只要被击中，任何物体都会被立刻分解。

她记起来了。管理者曾告诉过她，部分变异体是极难消除的，所以面对变异体，有时候需要动用特殊武器。

然后她看见了一道光。

和怀表里迸发出的光线一模一样。

那是一道电流般的银光。如同捕食猎物的毒蛇，迅疾地击中了浮在上空的魂魄。

【消除进度50%】

【消除进度70%】

看见那道虚影变得越发透明，姬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情感，但此时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消除，意味着灭亡。

姬容看着顾白衣的魂魄变得越发透明，几乎本能地举起剑，对准散华，劈下了一记剑诀。

她没有思考，所以用出的是自己练过最多的剑招。

《山河寂》第十三式“振雷霆”。

雷霆震响天际，顺着清河剑的剑尖，击中了散华的后背。

与此同时，机械音的消除进度停顿在了90%。

散华体内涌动着强大的能量，所以并不会被这一记剑招给杀死。

她只是皱了皱眉，然后转过身，看见了姬容的脸。

相望的那一刹，姬容的思维停滞了。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正在涌动，似乎正在向散华那边转移。

最后一刻，她只能动动手指，把顾白衣残存的魂魄装进了山河棋盘。

墨雨知道该把顾白衣送去哪里。

然后，她的身体消失了。

因为姬容本来就是散华。所以管理者给她创造出的躯体，在这一刻的时间格子里，也就不成立了。

身体消失的瞬间，血玉镯子骤然断裂，五把剑从镯子里飞出，掉在了地上。

看见姬容的一瞬间，散华也睁大了眼。

然后她们变成了一个人。

应该说，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但是两个一样的人同时出现在同一条时间线里，却会造成时空混乱。

时空规则是由管理者制定，然后由程序执行的。管理者设置这项规则时，连她自己都没有排除在外。

所以此时，散华被识别为漏洞，强制锁定了。

锁定的期限很长。

直到各大门派被那道骇人的雷电所招来，散华也未曾苏醒。

他们还以为是神宗的封澜在渡劫，结果好像不是。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众人十分茫然。

散华这些年游历了不少地方，有人认出了她，惊呼道：“这不是散华真仙吗？”

“真仙，真的假的？”

“听说真仙的血液可以让枯木回春，滴在什么地方，那一处便灵力充沛、生机勃勃。”

“我来试试。”

有人取出银针，刺破了散华的手指。

采取血液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鲜血滴在疤痕上。之后疤痕奇迹般消失了，变成了光滑宛如新生的皮肤。

他近乎尖叫般呐喊道：“是真仙，真的是真仙！”

“真仙降临在了世间！”

起初，各大宗派只是将散华供奉了起来。让她睡在寒床上，再把五把剑摆在旁边，等待她醒来。

三天后，散华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修道者也是人类，他们的本性是贪婪的。

有的掌门以“弟子急症不治”为由，取走了散华的血液。其他掌门看不过眼，总觉得不能让那人独占便宜，于是也取走了几滴鲜血。

渐渐的，散华变成了各大门派的公用资源，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对于他们来说，她已经不只是降临世间的真仙了，而是提供灵力的来源。

有那么一日，各大门派因为散华的血液大打出手。

混乱中，有人割下了散华的皮肉，痴痴地盯着上面的血液：“只要这么一点血，长老就会认可我，让我入内门。”

紧接着，第二个人心生贪念，效仿了第一个人的举动。

第三个、第四个……

到最后，遍地都流淌着鲜血。

散华，或者说姬容。她其实是有意识的。

她能感受到痛楚，也能听到一切动静。她知道自己正在被分割蚕食，但她违背了规则，不得动弹。

一切仿佛是惩罚。

《修真秘闻录》里写的不对，散华真仙不是被雷霆神罚杀死的。

管理者和01才是真正温柔的神祇，而人性是贪婪的。

渐渐地，姬容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似乎听见莫老夫人在哭泣，说起散华没来得及取走的傀儡。说起桃花树下，发生的那些美好故事。

有人说：“真仙快死了，怎么办？我们都只是为了宗门的繁荣昌盛，可是万一有人走漏风声，我们以后岂不是名誉扫地。”

“要不写本书吧。弟子们都喜欢看话本，看了之后便会流传，世人都会信服。”

“那本书可以叫《修真秘闻录》，听上去像是个遥远的传说。莫老夫人不是说，散华真仙曾经喜欢过一位神宗女子吗？我们正好可以写下这段传说，真仙为了那位女子变成堕仙，为祸人间……”

“好，好……”

人群中发出了阵阵赞叹的声音，只有魔尊盯着那片鲜血，记住了女子最初绝世的容颜。

姬容听着众人的言语，她知道自己的芯片已经碎裂了。

找到载体后，那些芯片附在了四把剑上。

属于散华的芯片分离后，姬容感觉到自己似乎重新拥有了掌控身体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