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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07章

白天的喧闹尚能分神,现在可好,静谧提供了一个舞台,让姹紫嫣红的回忆接连迸发,即鲜活,又强大!轰炸着她脑袋,割裂着她身子,体无完肤,面容焦黑。

殷天双掌虔诚地捧住脸,摸索着耳畔,寻找那个吻痕的位置。

她摁住那里,大力地摁,摁得面骨生疼。

这个疼痛比起桑国巍濒死前的挣扎,是小巫见大巫吧。

她跳下床,休息室只有她一人,殷天裹上棉服蹑手蹑脚出门,她不能再呆在这,睁眼闭眼都是温厚的嘴唇和哗哗淌血的眼睛。

她像个细瘦的幽灵,游荡徘徊在走廊,茶水间,档案室……哼着那首桑国巍濒死前吟唱的曲子,摸进了法医办公区。

“不对,不对,都不对。”庞法医的脑袋已然秃顶,正绝望地瘫在椅中。

手术台上摆放着近百种针状器物和三大块带血的生猪皮肉。

他手里也捏着块生肉,肉里插着长针,挠了挠所剩无几的几根毛,满脸哀愁。

听到门口动静,一扭头,殷天就立在他身后,打量着肉皮上的长针。

庞法医刚要说话,殷天已拿起细针,选了一处干净的猪皮,缓缓向下摁。

她用的力气很大,手掌中留下深深的圆印。

“凶手就是这么杀人的吗,穿进去,拔|出|来,人就死了。”

庞法医不知如何作答,索性闭嘴。他向走廊探头,寻找张乙安的身影。

“就我一个人,张阿姨不在。我爸呢?我爸去哪儿了。”

庞法医推眼睛,“你爸和姚队去现场了,等会就回,我先送你回休息室。”

“我睡饱了,躺下只能干瞪眼。我就是过来问问您,您说巍子向下爬楼梯时喊了很久,他喊什么您能知道吗?”

庞法医摇头。

殷天有些失望,又把针往下戳,“我梦见,他在喊我为什么没带馄饨给他。桑爸爸说梦是反的,不准,谁在快死的时候想着吃啊。”

殷天用手拨了拨扎在肉皮里的长针,一下复一下,看着乱颤的针身,流下了眼泪。

老殷和姚队扎根在41号联排。

没开大灯,两束手电光一会摇着客厅,一会晃向卧室。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哪像勘验现场的警察,明明更似搭班的贼团伙。

虹场路缓缓驶来一黑影,俩车轱辘转啊转。

桑珏的律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很精干,头发半白。

穿西装踩自行车呲溜到41号门口,按了按车铃。

等人开门的空档,掏出兜里的煎饼,薄脆咬得“咔嚓咔嚓”。

姚队听见响动,一撩厨房窗帘,手电冲他一摇。

王律眼疾手快将车兜里的两沓文件举起,挥了挥。

“我刚出差回来,叶绒助理给我电话的时候,我正进火车站,吓得动不得,生根似的。被飞车党瞄上了,“嗖”一下子,箱子和包全没了。”

“钱没丢就成,”姚队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是缝内|裤里了吧?”

“缝了缝了,得亏缝了。”

姚队收过文件。

“一份我整理的,一份阿音整理的,就是叶绒助理,” 律师吃完煎饼,将塑料袋搓成一团揣兜里,“我俩名单有少许出入,但跟老桑有过节的几乎都涵盖了。我接手法务后,没遇到这么死磕不要命的。但金辰做大前,难说,钱嘛!都想要,文人有文人的法子,粗人有粗人的门道。”

王律沉默片刻,“她家大女儿淼淼,桑淼淼,叶绒怀她的时候差点流产,肚子上被砍了这么长的口子。不过那人还在号子里蹲着呢。”

姚队翻开文件,回头瞥了眼幽黑的41号。老殷在里面“乒乒乓乓”,跟大耗子抢食似的。

烦得他眉峰紧簇,他一直对老殷认定凶手为女性而感到迷思,文件的每张纸都是长串又细小的人名,他还是没忍住,“有没有女人?”

王律一愕,“女人?”

“可疑的女人。

王律想半天,“有,但都无关大雅。女的,您说凶手是女的?老桑可有一米八三!”

像是一种思维与想法的不认同对抗,联排内的动静升级了。

不知是哪扇房门,开了关关了开,“砰砰”直震,还不时传来老殷的“嘿哈”声。

“殷警官查案还是这么别致啊。”

姚队尴尬咧嘴,“西城一绝,淮江一绝,身临其境式。”

他有些后悔了,他就该留在局里筛人员,把老孙换过来。

姚队在门口闷声抽烟,心里突然膈应起来,他是东城的人,这案子办完了办漂亮了,算东城的还是西城的,这不叫花子起五更,穷忙吗!

他唉声叹气,连王律离开都没注意,畅想着提职的事儿,可脑中总有杂音往外冒,是殷天在队里的哭嗥和叫嚷,他没孩子,所以从来不知道孩子能崩溃成这模样。

像是得了失心疯。

他同情殷天,也同情起老殷,把烟头一撇,脚尖一别,“不就给西城做件嫁衣,做就做呗。”

姚队回屋就瞧见老殷正凝视着卫生间的门锁,根据磕撞的痕迹,将卫生间的门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老殷掐嗓哼了哼,把身姿放柔软,眉眼放妖娆,模拟出女人的姿态站立,欣赏着沙发上的叶绒和桑淼淼,刚要满意一笑,卫生间的门被猝然弹开,桑珏冲出来将女人狠狠扑倒。

老殷跟随女人,“咣”得砸在地上,脑袋险险蹭过矮几,他对着空气剧烈反抗。

张乙安跟他说过,唯一有反抗迹象的是桑珏,他头部有重创,左胸肋间有柱状贯穿伤。可惜指甲与身体的接触部位都被凶手仔细清洗过,所以没有提到有用的生物信息。

老殷模仿着女人,扭动挣扎,捂着喉咙“呜呜”直叫。

姚队抱臂,居高临下,无言地斜眼瞧他。

老殷张开胳膊,摸索着可以还击的物体,什么都没摸到。

他翻身而起,盘腿坐,眼观鼻鼻观心,像尊佛陀。

屋内一片寂然。

破个案跟跳大绳似的。

姚队低头叹气,刚要张口。

老殷一拍大腿,“啊”地大嚷,他想起来了,之前来接殷天回家时,叶绒哼着歌抱着盆水仙放在矮几旁有阳光的区域。

“盆,盆!”

“什么?”

“盆!花盆,水仙花盆。”

老殷激动起来,鸡飞狗跳地开始找盆。

姚队只能依葫芦画瓢,他目光掠过盆景,餐桌,瓷器品,最后停在角落一高尔夫球包上。

他张嘴愣了几秒,兀的抓住老殷,指着角落,“球杆,杆!柱状……胸前柱状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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