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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阮双柠不是个爱哭的人, 她最擅长的就是忍,钟甜雾说过她是打碎了牙也能全部咽进肚子里,还能笑着说“我很好”的真正狠人。

对别人都善良, 唯独对自己狠。

可现在, 撞进陆清知带着心疼的眼神里, 阮双柠突然觉得满腹心酸不断地翻涌, 像是沉寂多年的死海,以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波澜,却在这一刻掀起巨浪滔天。

他说:“小阮,错的不是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痛苦的下坠中, 是他接住了她。

阮双柠把头埋进陆清知的胸膛放声大哭。

好像要把十年的委屈全部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终于有人把十五岁的她从被封住窗户的体育器材室里拉出来,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陆清知听着阮双柠的哭声,没有阻止,没有安慰, 将手臂收得更紧些,环住她瘦弱的身躯, 另一只更加温柔地轻抚她后背,任她畅快大哭。

最后哭得声音都有点哑,鼻子堵得快要喘不过气, 大哭渐渐变成抽抽噎噎地哭, 阮双柠靠在他怀里, 一会儿抽泣一下,好半天才终于止住。

陆清知低下眼来端详阮双柠。

她现在的模样更像一只兔子, 红眼睛, 红鼻尖, 哭了太久,又埋在他怀里,脸颊和耳朵也是红的。

他拿纸巾给她擦擦眼泪:“我们下山好不好?”

情绪发泄得太狠,阮双柠觉得手脚都软酥酥的,就像潮湿泡出来的一小块苔藓,又软又绵,她囔着鼻子,声线里的哭腔还没有散尽,点点头:“好。”

陆清知从登山包里翻出一条薄绒围巾,酒红色格子,围在阮双柠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又把垫在下巴处的那块布料往上扯了扯,盖住她小半张脸:“我们走。”

陈宗裕那边是陆清知去沟通的,阮双柠没再露面:“陈老,我们家小阮胃疼,可能是昨天灌了冷风,肠胃本来也弱,我先带她走。”

好不容易聚会一次,陈宗裕的下步打算是去私人渔场钓鱼,听阮双柠胃疼,他和穆丹心都有点担心:“严重吗?要不我联系附近医院的医生过来。”

“不严重,吃点药,回家休息下就好。”

陈宗裕立刻说:“好,你快带小阮回去休息,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聚。”

“实在抱歉了陈老。”

陈宗裕面上仍带着担忧:“说这话干什么,生分,小阮的身体要紧。”

在他转身要走时,穆丹心还是忍不住叫住他:“小陆,电影的事,我等你的消息。”

“我会尽快和您联系。”

大家都吃饭吃得正开心,聊起年轻时候恋爱的事情,有收获,更多的是遗憾,宋老师说:“我没有清知的魄力,遇见喜欢的直接隐婚,我怕的事太多了,最终是错过,让我遗憾至今。”

宋老师年逾六十,一辈子没有结婚。

都沉浸在感情史里,刚才洗手间里的事谁也没发觉。

等宋老师说完,陆清知才插进去话题,向众人简单解释过,带着阮双柠下了山。

下山不比上山的路好走,遇到下坡,甚至还要更难走。

阮双柠头晕晕的,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踩下去好像落不到实处,幸好有陆清知抓着她的手腕,才不至于摔倒。

见阮双柠精神不佳,模样倦乏,陆清知把登山包脱下来,从后背移到前面,膝盖弯下去,两手摆到后面,做了托起的姿势:“我背你。”

阮双柠不肯:“我很重的。”

“没有二两肉,”陆清知上下打量她,眼里压着温柔的笑意,又重复,“重什么重,我背你,走得会快一些。”

真的累到了极点。

电量即将耗尽,有人肉运输车,也不再多啰嗦,阮双柠慢吞吞地趴在陆清知的背上,两截细细软软的胳膊自然地圈住他的脖颈。

又是清淡的茉莉香。

像小时候在花枝巷废品站,赵爷爷最爱喝的茉莉花茶。

废品站那是陆清知为数不多可以去的地方,一呆就是一下午,赵爷爷对他特别好,会给他吃南瓜馅儿的菜包,从收来的废品里淘到了小玩具,也会送给他。

四周堆满了废品的小院子里,中间有一张老到掉牙的木头桌子,也是别人丢掉之后捡回来的,但是赵爷爷把桌子擦得锃亮,他闲下来的时候,爱挨着桌子喝茶。

玻璃壶里泡着茉莉茶叶,揭开盖就是沁脾的香。

他要是去的巧,恰好赶上喝茶时间,赵爷爷也会给他倒一杯,笑呵呵的:“饮茶要从小娃娃抓起嘛,爷爷给你拿桃酥,配上桃酥更好喝。”

陆清知要闻上很久,才舍得慢慢把茶喝完。

赵爷爷给他桃酥,他每次只肯要一块,把整块桃酥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吃得很小心,可以吃整个下午。

后来很多年里,陆清知喝过无数名贵的茶叶,他极爱收集不同种类的茉莉花茶,却没有一种能够再带给他当年那种熟悉的味道。

温暖的,明亮的,充满希望的味道。

奇怪,她的身上却有。

阮双柠身娇体软,细长胳膊细长腿儿,趴在他背上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她的头趴在他颈侧,喷洒着温热的鼻息。

陆清知背着她,别管是台阶还是斜坡,都走得很稳。

秋茶山前几年还是荒山,近些年才被承包开发,山顶建了露营基地,山下配了中型酒店和超市,未来打算朝着城市名片的方向打造。

现在进入到开发的后半段,对外还没有开始做任何宣传,山道寂静,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道旁不知道栽了什么树,泛着清冷的深绿,风从树梢掠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清知,我饿了。”阮双柠直起脖颈。

确实也该饿了,昨晚的烧烤本来就没吃多少,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还吐得干干净净。

陆清知问:“想吃什么?”

她信口胡诌:“鱼翅海参鲍鱼龙肉。”

他认真地想了想,又认真地建议:“你现在脾胃比较虚弱,大补的东西不能吃,吃点小补的吧。”

见他竟然会配合她突如其来的神经兮兮,阮双柠的心情终于开始暴雨转晴,脸上也有了笑:“那我想想。”

“吃火锅?”

“太杂,对肠胃负担重。”

“吃麻辣烫?”

“不健康。”

“吃烤肉?”

“昨天的烤肉你吃了多少?”

……

想着说着,已经快走到半山腰,阮双柠重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又想起来一样顶想吃的:“我想吃面条。”

“面条?”陆清知眉间皱起一道浅褶,“难道我管不起你别的吃?”

面条有什么营养。

他本来想带阮双柠去嘉汀兰苑,上次她说那里的味道还不错。

“有一家面店特别好吃,特别特别好吃,吃了你就知道了。”阮双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陆清知把她放下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进去,有点无奈:“好,既然你想吃,那就带你去。”

见阮双柠饿得急,汽车发动前,陆清知又从堪比哆啦A梦口袋的登山包里给她拿了两包饼干,浅绿色的包装,是她最爱的抹茶味。

踩下油门,陆清知操控着方向盘调整角度,在盘山路上行驶。

半晌,阮双柠只是把饼干放在手里正反地看,包装窸窸窣窣地响,也没见她拆开吃。

“不是说饿了,面店还有一会儿才到,先吃两包饼干垫垫胃,不然胃又要疼。”陆清知看她一眼。

阮双柠犹犹豫豫:“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在你的车上吃东西吗?”

尤其是饼干这种特别容易掉小渣渣的零食。

宋长晏在车上吃过红豆酥,当时阮双柠就坐在后座,记得特别清楚,陆清知声音冷得要结冰:“宋长晏,我说没说过,最讨厌别人在我的车上吃东西?”

宋长晏不以为意,照样吃得欢实:“哥,红豆酥贼拉好吃,吃一个还想吃第二个,吃第二个还想再吃第三个,我忍不住啊。”

红豆酥确实酥,他说话的空,渣直往下掉,还好他一直用手心接着。

陆清知忍无可忍,立刻找了个红豆酥店门口,直接把人赶了下去:“下去,随便吃。”

知道陆哥是来真的,可怜的小晏赶紧把食物残渣清理干净,又再三保证会把他的车洗得干干净净,如换新生,甚至还动了心思再帮他换辆车。

陆清知才勉强没把他赶下去,把宋长晏送回家。

阮双柠一直记得这件事,所以从来没在他的车上吃过东西。

“别人不可以,”山道将尽,迎面照过来的光线有点刺眼,陆清知抬手把她面前的遮光板放下来,“但你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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