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少年终于撕去过去的伪装,他才知道少年一直以来遮掩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假履历,不是偷渡,甚至不是杀人案。
他遮掩的是这和人类通俗截然不同的异常逻辑。
“莫尔索,”太宰开口道,“冷静下来。”
“……”少年向一边撇去眼。
“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是位洞察力强,具有和一般人截然不同观察世界角度的少年,况且,即便是普通人,也会记得当初收下礼物的心情,”太宰说,“所以,你还记得当初杀人时的心情吗?”
“……难受。”少年又说了一遍。
这次,太宰细细思索了这两个字,“难受?不是愤怒、紧张、痛苦、害怕,还是说,你的难受是这些负面情绪的杂糅?”
“难受、就是难受。”少年瞥眼看脚下,“不舒服,仅此而已。”
国木田正要张口,是太宰拦住了他,以一副引导的口吻问莫尔索:“那么,这难受的心情是冲着谁去的呢?母亲?”
少年蹙了蹙眉,“不是……”
他露出一种陷入回忆的,努力思索的表情。
于是太宰口气更轻的引导:“一定是有什么激发了你的情绪,让你感到难受,才会做出什么行为。”
少年仍沉浸在思索中。
太宰准确地没有用‘杀人’指代行为,因为他已经看出对少年而言,‘杀人’是和‘收下礼物’一样的人类行动,既然如此,人类是趋利性动物,行为一定有深层次的利益目标。
对少年来说,恐怕‘杀人’就是解决‘难受’的方式。
想到这里,他暗暗咋舌。
是没有接受过正确引导,还是天性如此?
光是读出来就觉得惊人口舌,少年看表情却像是深信不疑,并以此作为自己的行为基准。
过去莫尔索的敏锐已经令他感到惊讶了,彻底撕去伪装、露出本质内核的莫尔索才足以叫太宰驻足。
这样想来,当初接纳莫尔索的举动是正确的。
太宰的眸色在温暖的斜阳下却呈现
一种浅淡的黑。
要是任他在横滨的街头游荡,以他的价值观和能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斜阳升了两个角度,太宰的眸色又变得温浅:“怎样,想到了吗?”
“想到了……吧?”
少年双手抱臂,蹙着眉苦思说。
太宰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少年再一次侧过脸,几人的游艇已经在日本海上漫游了不少海里。
此时阳光已经从微微冒头的程度挂在距离海平面一掌的位置,海面的光线由于反射原理,比城内的光线耀眼了不少。
就这样从船外看去,聚集的日光能叫人眼刺目地眯起来。
“太阳……”少年说。
“太阳?”
“嗯。”
少年侧脸往远处海平面上红白的光圈,在一片葡萄灰与火红杂糅的天际线下,平淡的语句像幼儿练习提琴时落下的不连贯音符,内容也毫无关联性:
“因为那天的太阳太晒了,像烧钹一样烤着我,所以我很难受。”
太宰久久没有问下一句。
国木田蹙眉,正要代替太宰催促少年问接下来的事,却突然被一阵后知后觉的寒意爬上脊背。
同时沉默的两人,一时没有制止一旁因单纯的不解而发出疑问的中岛:“难受?然后呢?”
“然后我开枪了。”
中岛还是没能理解。
莫尔索接下来的话不像刚才那样困难了,似乎一旦回忆起‘难受’的源头,顺着回忆起来也是顺理成章:
“那天太阳很大,我流了很多汗,视线一片模糊,都是粘稠的水幕,很难受,天上的太阳越发大了,烤的我脑袋成了黏糊的泥沼,很难受,而我手边正好有手.枪,手指卡在扳机内,所以我开枪了。”
他终于回忆完成,露出一个周折得成的畅快表情,“嗯,所以我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