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终于掉下泪来
周青衍的母亲是在两周后去世的, 当时顾窈也在医院,并且参与了急救。
比起之前医生预测的时间,她其实已经多存活了很长时间, 并且身体没受太多的痛苦, 走之前的心情很平静。
顾窈之前知道她的事情, 对这位刚强却也命苦的女人也是十分惋惜,虽然并不信什么下辈子之类的话,但还是由衷的希望, 她也许真的只是去了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那里不再有渣男逼迫,能够自己随心所欲的过上一生。
对于母亲的去世,周青衍却是十分平静的,在医生急救的时候, 他甚至没有进来看最后一眼, 而是不顾劝阻的站在走廊静静吸烟。
顾窈走出来看到他,见这男人隐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烟雾把他的脸颊遮住, 只有一双修长的手露在烟气的外面,苍白的仿佛能看到里面青色的血管。
见过了太低的生死离别, 顾窈清楚的知道, 有一类家属,他们的悲伤是无声的, 具体的表现就是, 他们看起来没有一点的悲伤, 与之相反的是, 他们的神情实在太正常了, 正常的有些不近人情。
但往往这类的人, 他们的痛苦比别人更持久,更浓烈,有时候甚至终身都无法走出去,需要及时的心理疏导。
因为心中的感情太浓烈,所以他们选择了自我欺骗,甚至幻想亲人还在,只是暂时走开而已,等这种幻想都打破的时候,就是整个精神世界全面崩塌的时候。
顾窈这时候,对于这个周青衍已经没有什么生气的感情了,虽然他之前做了很过分的事,但这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对于一个精神状态不正常的人来说,那也许只是一次他对于世界和爱的一种测试,从小经历了母子分离,兄长的残酷虐待,父亲的不闻不问,从这些经历里面,周青衍对于爱的认知是质疑的。
母亲与父亲之间没有爱,兄弟姐妹之间没有爱,亲人之间,朋友之间,同样也没有爱,有的只是利用,憎恨和欺骗。
他生活在一个无爱的世界,所以上次看到顾窈和苏冽之间,相互可以为了对方舍身而出的做法,他是十分惊奇的,同时也产生的浓厚的兴趣,所以才发生了后续的试探。
而对于顾窈来说,上次的事情也给了她很大的启发,让她想通了一件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爱是很珍贵,而且不能轻易得到的,那么她明明已经有了和自己心意想通的人,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所谓的独身主义和后续的精神困扰都是可以慢慢一点点努力解决的,错过了相爱的人才是一辈子的遗憾。
医院里虽然平时大家都很忙,但闲暇时刻,还是会聚在一起说八卦。
这天下了手术之后,几个医生护士凑在一起聊天,顾窈本来是不经常参与这种事情的,但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听了一耳朵。
最先说的是章主任和秦晴的事情,自从二人被辞退之后,过的都不太好,章主任和原来的妻子离了婚,因为他出轨在先,心里有愧,大半的家产都留给了妻子和孩子,自己搬出来租房住。
原以为再找工作是很容易的事情,结果他原本医术就不太行,在明希混的这么好,也只是因为会拍院长的马屁,出了这里自然没有医院愿意要他,现在只好借了钱开了家诊所,也只是勉强度日罢了,再没有以前的风光。
再说起秦晴,岑溪便凑过来笑道:“她的事情我可听说了,我妈妈和她家的一个亲戚是朋友,这几天老谈论起来,说这个秦晴好像是疯了,精神不太正常。”
“怎么好好个人能疯了?你可别说笑了。”有个男医生就不太相信。
秦晴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也受到了很多男人的欢迎,主要是长得好看,人又柔柔弱弱的,喜欢撒娇,满足了很多人的大男子主义情节。
“算了吧,周医生,你别替秦晴打掩护了,是不是还惦记着人家啊?”有人就紧跟着打趣。
那男医生就不吱声了,岑溪接着讲下去:“我又不是说她真疯,这不是人们传言嘛,肯定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大致的内容是不会错的,听说那秦晴现在连工作都不找了,整天待在家里就知道化妆,买衣服,卡都刷爆好几个,她爸妈知道了,找到她家里去骂她,她还很不乐意,大吵大闹的,说有一个很有钱的男人看上她了,过几天就会来找她,她必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着,但是怎么可能嘛,从来没人找过她的,这不是臆想症是什么?后来她爸妈我办法了,只好把她接到家里管着,听说还预约了精神科医生。”
顾窈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心中却为这个秦晴而感到悲哀,有人觉得,女孩子只要长得好看就可以了,却并不知道,无论是男是女,有一个成熟的心智才是最重要的,否则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手好牌大的稀烂。
对于女性来说,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拥有独立挣钱的能力,这就已经是幸福生活的前提条件了,而不是想着找一个有钱的男人来养着自己。
这个话题在人们的感叹的声音中结束,有一个护士才神神秘秘的接着说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那个前段时间把母亲送来治疗的香港阔少周先生?”
“知道啊,他母亲不是前几天才去世嘛。”有人答道。
说话的护士继续一脸唏嘘的讲下去:“他出家了,把全部身家都捐给了一个寺庙,然后就在那里剃度出家,当了和尚。”
众人都是一脸震惊,岑溪吐了吐舌头:“我的妈,那个接受捐款的庙不得富得流油吗?”
“是啊,听说第二天就开始找来工人重新修缮寺庙,还有加增很多房间。”那护士答道。
又一脸炫耀的拿出手机:“我有朋友过去的时候有幸见到了那变成和尚的周公子,还偷偷拍了照呢。”
人们都凑上去抢手机看,顾窈坐在那里扫了一眼,只见照片上一个瘦高的和尚正在低头扫地,一身灰色的衣服很是朴素,从苍白的侧脸上能够看出,他的眉眼很是秀美,身上的那一股邪气已经消失不见。
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了吧。
顾窈又是一声叹息。
…
这几天她的工作并不是很忙,一年中好容易有了几天闲暇的时间,本打算好好练练拳击,但偏偏这时候苏冽又要出差,地点是美国。
他去机场的那天,顾窈正上班呢,所以只是通了电话,没有去送他,他到达之后,又在酒店里给她发来了视频请求,两个人通过屏幕聊了一会儿。
他原本的意思是每天都要和她通话的,但因为有时差,顾窈怕耽误他休息,就拒绝了。
两个人通过了几个月的相处,如今终于确定了关系,后续的感情就发展的十分顺利,只是没有突破最后一步而已。
没有他在,顾窈的生活就简单了很多,每天单调的上班,回家,吃饭,然后睡觉。
本以为能就这样过几天安生日子,结果不久就传来消息:顾时笙这兔崽子居然离家出走了。
想一想肯定是因为妈妈让他出国留学那事儿,顾窈也就不怎么着急了,那么大的人,估计也出不来什么事儿,更何况以她弟弟的那智商,过不了几天就肯定会被找到,然后抓回家。
结果这次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弟弟,这小子居然耍了个花招,跟同学借了张身份证,两个人发型和脸型都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什么不同,更何况他去的还是那种特别小的旅店,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就这么躲了几天,都没被发现。
…
顾时笙倒不是故意这样惹人着急,他心里是真的烦,不想出国不想出国,跟母亲说了很多次,但她还是我行我素的在帮他办手续。
自己的事情自己从来做不了主,这个事实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却从来都没有如此清晰的认知过,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因为钢琴比赛太频繁的关系,中途还留过一次级,换过学校,好容易在新的环境里跟同学混熟了还交了好几个朋友,让他这么走了,他当然不愿意。
即使知道母亲是为了他的将来,但心里还是反抗的。
知道母亲这次找不到人,肯定会去问姐姐顾窈,所以他这次索性谁都没告诉,闷不吭声的闷在旅店里玩儿了几天手机,他就无聊到不行,晚上溜达出来到了之前唱歌的酒吧。
坐下来之后喝了几杯,他的酒量又不太好,就觉得晕晕乎乎的,赶忙去厕所吐了一遭,出来后摇摇晃晃的付了钱,打算回去睡觉。
结果刚出了酒吧没多久,就又遇上了事儿,路旁混混也似的两个人正拿着手机直播,跳的还是社会摇。
顾时笙盯了一眼那标准的打扮:豆豆鞋,紧身裤,大金链子,就有点儿没控制住自己,不自觉笑了一声。
那两个人就看了过来:“你笑什么呢?”
顾时笙摆手,不想惹事儿:“没笑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个笑话,你们继续,继续。”
那两人早就关了手机,不播了:“我看你就像个笑话!”
其中一个拽着他的脖领子就往小巷里拉:“来来来,跟哥们儿过来,咱们仔细说说,你刚才到底笑啥。”
挺嚣张的两个人,就跟谁欠了他们钱似的,顾时笙也是个倔脾气,顿时就来劲儿了,一下子挣脱开:“别拽,我跟你们走,怎么,还以为我怕你们啊?”
三个人拉拉扯扯到了人少的地方,顿时就打在了一起,顾时笙虽说喝了点儿酒,但力气还是很大的,一点儿也不输对面的两个,一拳一拳的过去,越打越猛,直到有一个人猛的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来,哗啦一下子打开,看着寒光闪闪的。
顾时笙的酒就有点儿醒了,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拿刀的人就笑了起来:“怎么,怕了?你不是说你不怕吗?小子,今天不管怎么样,你就先挨一刀试试吧!”
他那刀虽然不大,但扎到身上也是疼的啊,顾时笙愣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先跑得了,结果一回头,那人的同伴已经堵在后面,把他的后路给断了,偏偏那巷子还是个死胡同,另一边没有路。
顾时笙咬了咬牙:“妈的,老子原本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别以为拿个刀了不起!”
随手捡起个转头,就是打算拼了。
巷子外面,这时却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