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春带着他回到了老家余镇,住进了外公的自建房,转学去了当地的初中。好在他适应很快,也并不为之前享受过的优渥惋惜,只要一想到能摆脱边涛过上全新的生活哪怕是逃到山里他也愿意。
边阳很难想象自己曾经有多爱边涛,最后变得就有多恨。
“你手上的疤呢,也是他打的吗?”钟雨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都像在被刀剐。
边阳挽起了袖子,那些可怖的疤痕在他的手臂上纵横交错,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不是他,是我活该,我要去帮他。”
“没有银行和网贷借他钱,他就只能去借那些高利贷,然后对方拿着刀和烙铁棒找上门的。”边阳用指尖碰了碰那些凸起的增生,“我护着他让他跑,刀肯定是往我身上落的。”
边阳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感受到钟雨抓住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他们砍的?”
“有的是被烫的。”边阳语气平淡,他甚至快记不清当时入骨的疼痛了。
“什么时候?”
“来余镇大半年后,我妈带着我回中城处理剩下的事,就这点时间也能找上门,大概也是我命差。”
钟雨已经有些不敢往下听了,他不敢想象当时的边阳得有多痛,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些蜿蜒的疤痕,像是要把这些痕迹刻进脑子里。
“别他妈看了。”边阳抽出了手,他不觉得自己有多惨,只觉得摊上这种事倒霉,“我可不需要一个比我可怜的来可怜我。”
他其实觉得比起可怜自己是挺可悲的,和周怡春一样,永远无法对边涛狠心,即便嘴上恨不得他去死,可是当真的看到他如同亡命徒一样被人追赶殴打时又无法看到他真正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畜生。
他替边涛受了所有不该自己受的罪。那群人浩浩荡荡的来,给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棍棒,唾沫和泥土混杂在一起,边阳只觉得自己皮肉绽开,血肉模糊,到最后痛苦于他似乎是最轻的东西。当看到边涛缩小抖动的瞳孔,和几近绝望的呐喊时,他好像又觉得挺值的,毕竟边涛还关心他,没有转身就走。
“你儿子还挺孝顺,就你这烂赌徒还有人想拯救你。”
“这次老子就他妈不打你了,再延期以后都打你最亲的人,直到打死为止。”
他只记得这是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两句话,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两个手臂已经裹满了绷带,皮肤上都充满着被火灼烧的疼痛。周怡春坐在病床前双眼通红,看他睁开眼立马就抱紧了自己,那一瞬间边阳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胸口就像被石头堵住。
边涛那天来了,却没进这个房间。他只是在病房外面跪着,哭着,乞求着,忏悔着。
边阳在床上躺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不会再来找你们了,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生活。”
“只要我走了就不会再有债了,我也不会再赌了,我发誓。”
边阳对他带着哭腔的发誓已经感到麻木,他只能听到周怡春在外面推搡着边涛,崩溃地叫他滚。
他讲的很平淡,钟雨觉得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可是心脏却被揪得发紧,几乎快出不上气。
边阳于他,就像草原上孤高的狼王,蓝天上遨游的鹰隼,是自由的骄傲的,是桀骜不驯,无所畏惧的。他还记得是如何被边阳吸引,却想不出这样的遭遇铸造出来的性格。
他的太阳其实也是从没有光的地方升上来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边阳看着钟雨眼里流露出的那些真真切切的心疼,心脏就像是被什么突然拨动了,他很快就转过头耸了耸肩,“其实我只是在学着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