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赵成带着小辉去了书房睡觉,那么次卧的床铺自然就归了陈晋跟小林主任。
小林主任以前在这个次卧睡觉的时候,喜欢把飘窗设置成自己的临时书架,书架是在某宝买的几十块钱的木头架子,颜色很是复古,上面除了摆了一整套《明朝那些事儿》,就是每一期都不落下的《中华医学杂志》。
后来因为赵成带着小辉搬来了,林荘就带着自己的书架去了书房,这边的小飘窗就被小辉当作平日里写作业的台子。
小辉这个小朋友平时写作业的姿势也是千奇百怪,瞧着是个挺心思细腻的小孩,结果写起作业来可以从原本规规矩矩的坐姿变成趴在地上,最后变成脚架在飘窗上,身子落在地上的毯子上,在要不然就是蹲着写,林妈妈总觉得是小孩肚子里有虫,带去打了虫后还是这样。
好在小辉已经足够大了,也不像其他小孩那么调皮,会在墙壁上画些笔印子。
小林主任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进自己的卧房看看了,之前是嫌里头烟味大,现在进来一瞧,倒是嗅不到什么烟味了,可能是洗澡的时候林母拉着赵成把床铺被单都换了新的,再透风了一会儿,屋子里便只有熏香的淡淡橘子气息。
熏香摆在飘窗上,林荘披着自己的睡衣走到那里,端起来闻了闻,又看向窗外,房间安静极了,但耳朵里听见的,和心里听见的却是截然不同。
入耳的是细密的几不可闻的水点砸在瓷砖上的声音,还有窗外呼啸的寒风。
入心的是他越发不可控的急促心跳,还有灼烧的脉搏与炙热的呼吸。
小林主任把窗户打开重新透气,窗外银色的月光立时落在他身上,天空那蓝色的光影像是世间最贵的水彩也铺在他身上那样,渲染出一幅绝美冷清却又迷人心魂的寂静雪夜美人像。
当陈总舍弃掉不太合身的睡衣,规规矩矩裹着宽大的浴巾,站在次卧门口三分钟,足足做好了七千八百九十六次心理准备和自我约束暗示后,一推开房门,凉风猛地吹过他的面颊,瞳孔霎那间还是为那半靠在飘窗旁边看雪的林荘微微收缩。
“欸?洗好了?”小林主任好像才发现陈总洗好澡回来了,完全没有听见这人开门的声音,他甚至有点儿像是受到惊吓,紧张又强装镇定,继续道,“怎么没穿睡衣?是小了?我把窗户关上吧,免得感冒。”
此时已然快十二点,午夜的月被林荘锁在窗外,风拼尽全力裹进数片雪花落在关窗的男人头上,男人回头,再看站在门口的高大初恋,面颊团着不知何时寄宿其上的殷红,忽地,好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低着头,温温柔柔的,又极尽诱惑……
“空调开了吗?”门口的陈先生也是半晌,突然挪开视线,问了一句废话,“睡觉吧,明天早上给你做早餐好不好?要不要点菜?”
说话间,陈总一边走进,一边反手关上门。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陈总就见不远处的林荘那扶在飘窗上的雪白的手都弱弱抖了抖。
“不用,这么晚了,明天肯定大家都要睡懒觉的。”小林主任声音清澈干净,大约是怕陈晋不好意思,走到床边后,到底是开口说,“要不我还是出去睡沙发吧。”
“这怎么能行?”陈晋皱眉,“沙发上睡第二天肯定腰酸背痛,你再这样早知道我就还是去酒店了,就是辜负阿姨的好意了。”
这话真的是有些心机在身上,陈晋很明白这件事根本不是阿姨牵头让他留宿的,他要是单纯只是因为车胎被扎了孔就哪儿都去不了,他就不叫陈晋,也白混这么多年。
路上有什么堵车是借口,叫拖车来麻烦是借口,嫌弃酒店不方便更是借口,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控制不了就脱口而出的话。
陈晋在楼下本来就没有打算立刻就走,他坐在车里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五六分钟后才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动车子,这才发现车轮胎有问题。
等赵成下来问他什么情况,陈总原也可以直接说没事儿,直接找助理来这里处理事情,自己坐地铁回家去,反正现在他有卡,这附近又很方便,刚好紧挨着一个地铁站,更别说附近还有他常去的橘子酒店。
陈晋有一万种方法回家去,但当赵成问他要不要上楼住一晚上的时候,陈先生不假思索地听见自己说:那真是太感谢了。
他怀着他自己都不忍细思会不会惹林荘厌烦的向往回到了林荘家里,一面跟林荘父母说着虚假的感谢话语一面心神全在浴室那边的方向。
他好心肠的安排赵成跟小辉去书房睡觉,留下不知道事情发展的林荘和他共处一室。
这简直可以称之为卑鄙了。
但他绝不做什么,只是……今夜恰好有这么个机会,陈晋觉得不把握住他恐怕要后悔三年。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直至现在,陈总才有点儿心慌,怕他那连紧张都让人心动的小林主任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扎破自己的轮胎,好留在家里的。
“那也是……”
小林主任好歹是家里的主人,大约觉得两个人老这么站着真不是个事儿,便悄悄鼓起勇气率先坐在床边,他这边坐下来后,便差不多是侧对着站在门口的陈晋,陈晋见状也坐到另一边去,但坐下后忽地觉得他们这样简直跟七八十年代相亲两天就结婚的夫妻没两样。
反正就是不好意思,结婚前也没什么感情,这会儿立马就要开始造娃事业,两口子也不知道谁先提,怎么提,就这么背对背的分别坐在喜床上。
然而这比喻又不是很恰当,陈晋心想,他和林荘可没有要传宗接代的使命,假如某天他们要做些什么,也不会是在今天这样的地点,林荘肯定是第一次,他也是,他们需要沟通交流才能做好完美的第一次。
陈总想到这里,忽地说:“也不早了,睡吧。”
说完,陈晋给林荘做了个表率和自我约束的表示,他牵开林母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两床厚被子,先是给林荘给铺上,再给自己这边铺上,俨然是要一人一床被子的样子。
陈晋先躺了进去,被子很厚,既厚又实,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立即便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林主任大约是看陈晋表现得非常正人君子,也没有犹豫地慢慢躺下,谁也没有说要聊会儿天这件事,由林荘‘啪’一声把吸顶灯给关了。
黑暗骤然侵袭,但窗帘没有关严实,泄露一丝月色和雪景给小林主任这样睡不着的人观赏。
他背对着陈晋,被子也厚厚实实压在他侧着的身上,目光悠悠看着窗户那道幽幽的光,在逐渐快要睡着的瞬间,身后的人突然一个翻身,立马便把他惊醒,别说困意了,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立马窜起来,从脚底一直往后脑勺蹿电一样的感觉直击全身。
小林主任漂亮的大眼睛这会儿也睁得老大,可等了一会儿,后面的人似乎只是翻身侧睡而已,只是面向他这边了而已,听呼吸,还好像已经是睡得很沉很沉了一样,林荘便又等了两秒,才转过去跟陈晋面对面,借着他故意没有遮完的月色,凝视睡在他家里的陈晋的脸。
这人睡觉没有打呼噜,黑发好像没怎么擦干就睡了,所以有些簇在一块儿落在额前。
这人眼镜摘了,露出较为凌厉的五官,不管睁不睁眼都比戴上眼镜时的陈晋要更加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小林主任自己也没想到陈晋想办法回来跟他同睡一屋后居然当真只是睡觉,什么表示也没有,白害他激动紧张半天。
于是想要去干脆捏捏这人的鼻子,可手没碰到人家,小林主任就发现陈晋那藏在眼皮子下面的眼珠微微动了动。
林荘一愣。
好家伙,这人根本没睡着!在装睡!
小林主任抿了抿唇,忍不住笑,可又不敢笑出声,他想了想,也不去猜陈晋装睡的理由,想了想,那因为怕把人弄醒所以没去捏鼻子的手改为轻轻落在陈先生眉宇上,然后描绘形状……
而被触碰的陈晋已经快要热得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