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在书房躲清静的林荘回头看了一眼给自己端来切好橙子的林妈妈,无奈已经溢于言表,“我什么时候说要相亲了?”
林妈妈生就一张喜气的圆脸,瞧着和气又温柔,笑眯眯地睁着那双有些下垂的眼睛,有些讨好的劝儿子:“哎呀,刚才你表弟在问,说他有个朋友,年纪跟你差不多,虽然结过婚,但第二天就离婚了,没有小孩,说长得可好看了。”
林荘目光挪向门外头,外面正对着走廊,看不见客厅。
他就说刚才外面怎么这么吵,原来是表弟回来了在跟他爸妈说相亲的事情。
恕他没礼貌,林荘真的一点儿都不相信他表弟赵成能认识什么好人。
“不去。”林荘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跟林妈妈说,“妈,你别看别人结婚就想让我赶鸭子上架,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
林妈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不是让你直接跟人家结婚,只是见见面,说不定……”
“没有什么说不定。”林荘看着林妈妈,表情已经是不能再商量的样子。
林妈妈顿时不说话,把切好的橙子放在林荘书桌前后,就打算出去。
林荘却忽地站起来,放下手里的病历本子,跟林妈妈一块儿出了书房,站在门口就对着坐在沙发上跟大爷似的表弟赵成说:“赵成,学校的事情忙好了没有?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小辉今年不上学了?”
这会儿赵艇辉小朋友已经在林妈妈和林爸爸的房间睡下了,赵成睡的林荘以前的卧室,但因为这人抽烟喝酒得太厉害,弄得房间里时时刻刻都有一股散不掉的烟味,林妈妈心疼小辉那么小就吸二手烟,于是经常让小辉跟他们老两口一起睡。
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赵成一听这话,猛地正经危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啊?这个……正在找了,正在找。”赵成根本不敢去看表哥的眼睛,心虚极了。
这段时间赵成根本就没有跑儿子上学的事情,他在酒吧里认识了个朋友,说现在有个项目只要投资,那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有了钱以后直接让儿子上贵族学校,那不是更好?
问题是赵成自己以前在北京打工,一年到头钱都寄回去给自己老妈了,为了省钱,老妈才提议他为着小辉上学的问题,死皮赖脸地喊他住在大姨家里,好省下房租的费用。
老妈说了,大姨是个软心肠的人,而且对他妈很愧疚,谁叫都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姐妹,结果当妹妹的现在家里还家徒四壁的,当姐姐的已经跟着儿子在北京买了房子,全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赵成以前的确总听老妈跟大姨打电话要钱,心里既有些自尊心受挫的羞耻感,又有种反正不是自己要钱的理所当然。
如今住在了大姨家里,跟优秀的表哥抬头不见低头见,在这个家里,他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于是基本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外头。
至于以前他的设计师的工作……
赵成毕业于三流院校,深造没有,名师没有,全靠接一些装修的小单子,在一个私人的装修公司担任小设计师,工资在六千到八千不等。
但公司半年前就黄了,还欠了他一万块工资没结账,他又不敢跟家里说他工作没了,便成天照常出去假装上班,晚上很晚才回来。
最后是小辉上学的事情,赵成已经不太想让小辉在北京上学了。
去民工学校真的还不如回家乡上好学校。
再来即便去了普通的小学,那他家小辉能和本地的小孩比吗?
人家有的,他这个当爹的满足不了,长久下来,小辉心里肯定会自卑的。
赵成也不是个多混账的人,他只是现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送小辉回家还被家里的老娘骂了一顿,现在正逃避问题逃避得厉害。
于是林荘一正正经经的问他,赵成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表哥其实是个好表哥,只要不惹表哥烦,表哥每回还会带好烟回来给他抽。
赵成想到这里,不免又对朋友说的投资的事情更加心动,心想着要是等自己发达了,为了报答表哥这几个月都睡在书房,怎么也要帮表哥把房贷全还了!
这边赵成思绪飘散开去,越发的心不在焉,林荘看出来了,走到赵成面前去,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你成天早出晚归算什么事儿?明天去我诊所帮忙。”
林荘其实并不想管赵成,总觉得人各有自己的路要走,哪怕是颓废呢,也总有自己振作起来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人是永远都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改变的,除非他自己想改。
可赵成现在明显颓废时间过于长了些,小辉也不上学,成天在家里,他妈天天看着乖巧懂事的小辉,心里不痒才怪。
“啊?那我工作……”
林荘没吭声。
赵成立马就明白,原来表哥早就知道他工作没了!
赵成低着头,活像被老子教训的窝囊儿子,偏偏他心里还崇拜林荘,一阵说不出来的感激和心酸从心口涌出。
“那我去干嘛啊?哥,我也不会你们那些东西。”说来惭愧,设计他学得也不怎么样,赵成觉得自己大概也就能去诊所扫扫地,可扫地这种事情他估计还没有扫地阿姨干得利索。
林荘细白修长的手指头撑着下巴,好一会儿,说:“你在前台帮忙接待吧。明天跟我一起去,但暂时不要说是我表弟。”
赵成这段时间手头拮据,听到这里,也是已经有些心动了,可他这个工资怎么算啊?他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扭扭捏捏的,哼唧了半天。
“工资就按照前台算,六千五,五险一金,外加介绍客户的提成,总的下来好的话在八千块,但以后你要是继续住在这里,每个月就要给我妈上交两千块的生活费,这个你有意见吗?”林荘淡淡说。
“啊?”赵成一愣,怎么提起生活费的事情了?他不想给,可自己也知道这是应当给的,怎么能自己住在表哥的房子里,房租水电连带小孩的生活费都不给,太不像话了,再来自己手上剩的也多,便点头说,“哥,我没意见,应该的。”
“很好,年轻人,别活的太轻松了,有点压力是好事。”林荘难得教育一句。
赵成不太理解这话,满眼迷茫。
林荘一看表弟这傻乎乎的样子,便忍不住说:“你要是没有小孩,我也不说这些了,但小辉现在都六七岁了,还是个男孩子,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赵成你现在手里不存些存款,以后上补习班怎么办?以后娶老婆房子车子呢?难道还跟我们一家挤在一起?还是说你让他在大城市租房子?再或者是回老家?”
但凡见过大城市繁华的心中有抱负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回去了,也回不去了。
家乡的确是生活得更加舒适安逸,但林荘是绝对回不去的。
他父母年纪也大了,北京有着最好的医院和各种方便的交通,他又有点小钱,回老家光是他喜欢吃的海鲜都不新鲜,回去干什么?
林荘一番话说完,也就不多管了,他是仁至义尽的,毕竟表弟赵成不是什么坏人,小时候还替他打过架,是个听劝的人。
当夜赵成的确是死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表哥林荘那番话,一边觉得表哥不愧是读过硕士的高材生,一边又焦虑起来,想打电话问问老娘这些年自己寄回去每个月四千块,都存了多少了。
结果电话打过去后,老娘‘啊’了一声,反倒把他骂了一顿:“你一个月就寄四千块过来,还好意思找我要存款?!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看你一个月给我的还不够吃饭!”
“没有,一毛都没有,别想找我,还有,这几个月你怎么回事?你已经两个月没给生活费了,赵成,不是我说你,你一个人在你大姨家里吃好喝好,就不管你老子娘了?你媳妇儿也是个只知道花钱的东西……”
电话那头,操着一口难听方言的女声骂骂咧咧,赵成缩着耳朵,苟着背,心里一阵无奈,他也知道自己没本事,要是自己当初跟着表哥好好学习就好了。
当年他听表哥的劝,跟媳妇儿分手,好好学习就好了。
说不定现在的自己就是第二个表哥呢?
赵成不比林荘小多少,两人也就差几个月,于是上学的时候都是同年级同楼层的隔壁班。
林荘在特优班,他在奥赛班,但他偏科严重,在奥赛班是个垫底的,很快就坚持不住跟老师申请调去了普通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