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结束了。”弗莱娅喘着气, 从死去的魔将心口处抽出圣剑。生于和平年代的少女,在频繁的战争下,已经不会对掠夺生命这件事感到恐惧和内疚了。
“这绝非正义之举, 但这是我们守护家园与达成崇高目的的唯一手段。”圣骑士科尔温这么安慰她,“如果这是罪孽, 我将与您同担。”
远在帝都的弗里德也很在意弗莱娅的状态, 经常给她寄来书信,哪怕等不到她的回复,他也坚持每隔三天就寄一封。
周围的同伴都知道她心思细腻, 也知道她来自一个和平美好、敏感纤细的国度,所以即便经历了血火的战场, 他们也依旧挤压出所剩不多的温柔去对待她。
“说到底,这个世界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西里尔自从被指魔针暴露出秘密后, 也逐渐展露出坦荡的本性, “你只是被我们这个世界的悲剧牵连进来了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是……”弗莱娅露出仿佛被刺到的表情, 有点被伤到,因为这么说就好像她是一个局外人, 现在做的事情都没有意义。
“我不是那个意思。”西里尔话语一顿,这才看似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可以袖手旁观, 可以怨恨这个世界,但你没有。”
“你没有怨恨命运的不公, 还帮了我们这么多。”西里尔捏了捏自己的脖子, “所以对于你, 我们除了感激,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报答你。”
“我不需要报答!”弗莱娅下意识地反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西里尔是在安慰自己。
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快三年了,弗莱娅也已经摸清楚了这个世界中“三性”所代表的含义。
西里尔.卡德维尔的人性很低,表现出来的外在形式就是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也比常人更加冷淡疏离。
但是,西里尔拥有一颗坚实而又温柔的心,强大的观察力让他能精准地发现他人的伤痛,略显疏离的态度反而像是一种不愿冒犯的尊敬。
弗莱娅看着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圣剑,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许。她一手托腮,偏头看着西里尔:“公爵好奇怪啊,明明没有什么感情,却总是对人这么温柔。”
“没有感情就不能对人温柔吗?”西里尔反问道。
弗莱娅没料到西里尔会反问,一时间竟被问住了:“唔……应该,可以?但是明明并不在意,却还要特意地表达自己的关心,可能会有人觉得虚伪?”
西里尔摇了摇头,他并不在意自己被说“虚伪”:“知道该做什么,和想要去做什么是不一样的。我或许并不想去做,但我知道我应该这么做。”
“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虚伪,但这种行为本身只是为了让别人好过。那我为什么要纠结其中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别人愿意帮忙,就已经足够了。”
“人的意志与心是会背道而驰的。就像有些人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勇敢无畏,但真正遭遇危险时却会腿软到无法站立一样。想法和行为,偶尔也是会割裂的。”
这话听上去有些像是诡辩,但却出乎意料地契合了弗莱娅的观念。当然,她也听出了西里尔说的并不是自己:“教会您‘温柔’的人,是蕾切尔冕下吗?”
西里尔看了她一眼,倒不意外会被她听出来:“……无论那个家伙说着怎样空洞的漂亮话,她拯救了我,这是实情。”
“哈。”弗莱娅呼出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皮袄,他们征战在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冬天,“冕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您介意跟我说说吗?”
“从伊甸回来后,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到处询问蕾切尔的往事。”西里尔有着狼一般的敏锐,“我就不问你原因了,但我不想用主观意识干扰你的判断。”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我心中的教宗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只会告诉你,我和蕾切尔的故事。”
弗莱娅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于是,在刚刚燃烧过火焰与硝烟的战场上,西里尔便在皑皑冰雪与燃烧迸裂的木柴边讲起了蕾切尔的故事。
西里尔讲述了十年前突然担负家族重任、面对的却是群狼环伺与家族摇摇欲坠险境的少年家主,讲述了一场告解,一次贿赂,一出被人强行扭转局势的审判。
“后来,她拿着我曾经赠予她的钱袋,粗劣伪装了一番后便来到刺客工会下达刺杀民间圣女,也就是你的悬赏。”
西里尔没有隐瞒,说得十分详细:“钱袋子很新,看得出是一直放在储物戒指里,里面的贝拉币都没有被动过,原模原样的装在袋子里,一枚都没少。”
“原模原样,完全没有动过……吗?”弗莱娅听得有些失神。收受贿赂却又不用,这种行为上的割裂感放在教宗的身上居然不会显得太过奇怪。
因为教宗冕下身上一直都有一种强烈的违和,就像西里尔刚才所说的,她有一种言语行动与思想极其不符的虚浮与温柔。
“对,但你不要被这个故事影响。”西里尔继续说道,“她下达悬赏后就离开了刺客工会,悬赏一直都没有撤,但奇怪的是,她也没有过问进程。”
就好像下达了悬赏之后,这件事情就与她无关了一样。她既不关心悬赏被谁揭走,也不关心任务最终有没有完成。
然而,尽管西里尔讲述的故事十分模糊,却依旧像遗失在时光长河中的最后一块拼图般将蕾切尔朦胧残缺的形象组合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