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朱曦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与常人别无二致, 但她知道,自己眼中的世事百态早已在一次次的涅槃重生与业火烧灼中扭曲。
譬如生老病死,这些在他人看来无疑是人生中难以跨越的坎坷, 但在卫朱曦看来却是轮回往复必然发生的小事。
死在过去的公主并不明了爱一个人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听见了宿命的声音, 大概也不会动摇她想要前行的决心,但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隔着垂枝摇曳的细柳撞入一双澄洌若水的眼睛, 点点翠色在那一湖的冷彻中潋滟,还未抽芽便已死去的种子是否在泥地的深处聆听到了春天?
墨发高绾的道士安静地看着她, 不多时便半垂下眼帘, 移开了视线。他像临水的白鹭,没有停留太久, 身影便再次隐没在枝叶拂柳之间,逐渐行远。
“真好看啊。”卫朱曦无意识地呢喃, 在好友困惑地抬眸望来时,微微一笑,“我说方才那个道士。”
望凝青挑了挑眉, 她也看见了那位道士,但比起那杳霭流玉般的容貌,她更在意那双手取出符隶的瞬间、自指尖溢散而出的清光:“你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没情趣。”卫朱曦娇笑着抱怨了一句,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样子, 这回来的是真的?”
望凝青微微颔首, 虽然不知道那位方士有几斤几两, 但能看见水鬼并随手将之超度, 单单这点就比那装神弄鬼糊弄殷父的老道强得多。
卫朱曦随手唤来了一位太监, 询问了那位陌生人的身份。
“是揭了皇榜的义士, 自称‘穆霁寒’,说京都被鬼气笼罩,近日便有血光之灾。”面对深受帝宠的大公主,太监自然知无不言,“虽然揭了皇榜,但阚天监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宫,为了避免浪费贵人的时间。因此在皇榜下设了三道关,看相断命、卜筮占卦、祓除邪物,只要做到任意一项,便算过关。”
小太监的口才极好,看着便是个伶牙俐齿的,见大公主对那方士很感兴趣,便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天的情景。
显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阚天监本不愿承认自身的无能,因此绞尽脑汁地为难揭了皇榜的方士。
在阚天监看来,那些山野路子里出来的要么是坑蒙拐骗的伪道士,要么是学了些三脚猫功夫便沾沾自喜的莽夫子。
穆霁寒能够脱颖而出、顺利得到考核与闯关的机会,还要得益于他过人的容貌与那一身宛如谪仙般的风姿。
在小太监的陈述里,穆霁寒在闯关时堪称大出风头,给最近风平浪静的帝都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佚闻与谈资。
“想要进入阚天监是要走科举之路的,因此文才以及卜筮是阚天监主考。”小太监说道,“但是方才那位道长,却一上来就选了最困难的‘祓除邪物’。”
祓除邪物……吗?望凝青偏了偏头,比起卜筮占卦这种可以学习的伎俩,祓除邪物更像是阚天监用来为难人的门槛。
毕竟邪祟之物最难定断,找块阴沉木浸上猪血便可以说是邪物,阚天监如果真心想要考察来人的斤两,大概会把伪造的邪物和真正的邪物放在一起吧。
果不其然,正如望凝青猜想的那样,阚天监出示了十二件邪物,第一轮就要求穆霁寒从中选出真正邪祟之物。
“那位自称方士的大人,在十二件物体中选出了三件……”小太监顿了顿,“但是,三件中只有一件是被阚天监记录在案的‘邪物’。”
按照阚天监的说法,十二件物品中有五件是记录在案的“邪物”。
阚天监设立至今,也有一套判定邪物的准则——长期佩戴会引起衰竭、焦躁、不幸;触手阴冷、让身体感到不适;或是家中因为收藏了这件东西而导致不幸。
然而,穆霁寒只选出了三件物品,并且其中两件还是没有记录在案的、伪造或是从平民家中买来的。
阚天监当然不会承认这个结果,其中监司立刻便跳出来与穆霁寒进行对峙,但最后在一番辩驳后,三件物品被逐一证实乃是阴邪之物,反而阚天监记录在册的五件物品中的另外司监都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的结果。
“第一件是一段已经碳化的木头,阚天监认为那只是平民家中买来的木炭,但方士说那是墓室中用来‘闭门关’的拦截木,那平民曾经盗过墓。”
“第二件是一个空罐头,纹路很是诡异,阚天监认为那是凡间陶土师刻意捏造出来的混不似,但方士说那是个招邪的空骨灰坛,容易寄生无宿之鬼。”
“最后一件是一个无名的石碑。”小太监说到这,犹豫了一会儿,“阚天监记录在册,称供奉这个石碑的家族曾经一夕之间尽数覆灭,乃大凶大邪之物。”
“咦?”卫朱曦来了兴致,反问道,“怎么,那方士另有说法?”
“是的,这个石碑就是唯一被记录在案、同时也被那位方士选中的物件。”小太监很是踌躇,不知道这话能否说出来,“但是,那位方士却说,这不是邪物。”
卫朱曦奇道:“你说的是‘无名碑’吧,那个传闻本宫听说过,全家五十多口人全部毙命惨死,这绝对是至阴至邪之物啊。”
“是的,但那位方士却说,这不是邪物,而是一件清圣之物。”小太监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