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比肩同行的殷泽和望凝青就显得十分鹤立鸡群了。
殷泽容貌俊美,威仪俨然,他目光冷沉,举止萧肃,看着就不像是会来此地寻欢作乐的。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虽然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但姿仪雅贵,行止端庄,绝非风月场中故作姿态、标榜身价的浮萍可以媲美的。
眼见着两人相携而去,走上了停靠在南城河畔的画舫,不少爱看热闹的公子哥都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兴致勃勃地尾随在后方。
南城河的画舫会在黎明时分停靠岸边,待得夜深便离开码头,水天之间的浮梦一场,醉得人一晌贪欢。
殷唯就是那个醉得不轻,只愿永远停留在船上的梦中人了,殷泽和望凝青找到他时,他正坐在一摞酒坛子中发脾气,像个孩子般又哭又闹。
“为什么还是不愿见我?”殷唯痛哭失声,满身都是熏人的酒气,眼神迷离而又涣散,“我不成亲了,我真的不成亲了,知欢,你别不要我啊——”
风月之地多的是被美人迷了心窍,最后因为没了银钱而被赶出去的浪荡公子,因此对于殷唯这般情态,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就连舞姬都不会搭理他。
众人该喝酒的喝酒,该跳舞的跳舞,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纸醉金迷之相。
殷泽见过雪里黄沙、百丈深崖,却没见过这等萎靡颓烂的景象。不等望凝青发话,他上去便是一脚,直接将殷唯踹翻在地上。
咣当一声,酒坛子碎裂的声音镇住了整座画舫,众人回头,便见殷家二公子跟死狗一样狼狈地在搪瓷碎片中挣扎。
殷唯被这一脚踢得胸闷气短,顿时趴在地上呕吐不停,酒也醒了大半。不等他爬起身,胸口又是被人重重一踢,人是避开了碎片渣子,脖子却被人一脚踩住了。
“哎哟。”舞姬们连忙躲到帘后,老鸨小跑着过来,满脸赔笑,“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便是喝多了也不兴动手的,可别吓坏了我们家的姑娘。”
老鸨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倒也没有慌,摆了摆手示意暗处的龟公们待命,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身为长袖善舞的画舫舫主,老鸨见多了京城权贵,无论是谁都能喊出名来,可惜殷泽的容貌陌生的很,看着就不像是熟客,那就只可能是家里人来闹了。
果不其然,那赖在画舫足有三日的殷二公子被踢得晕头转向,正要发火,抬头看见来人的模样却突然嗓音一哑:“……哥。”
老鸨心中一凛,竟是昭勇将军,这可是权贵中的权贵,得罪不起啊。
“殷将军,这……有话好好说啊。”老鸨面有为难,“您这样,我们可不好开张做生意啊。”
“他是来找我的。”殷唯挣了挣,但踩着他脖子的殷泽丝毫没有退开的打算,殷唯只能倔强地仰头,瓮声瓮气地道,“哥,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回去成亲的。”
“谁管你成不成亲。”殷泽打断了殷唯的话,子夜般的眸往下一扫,落在了殷唯的腿上,“大哥成亲,幼弟缺席,如此不孝不悌有辱家门之人,讨个说法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捏住了殷泽的腿,话音刚落,一声让人牙酸的骨头脱臼之声响起,殷唯撕心裂肺的惨叫便远远传开了去。
目睹这一幕的歌妓发出了尖叫,原本准备看热闹的公子哥们也纷纷吓得酒醒,老鸨可没见过这么凶残的仗势,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下去。
这动静惊动了画舫二层的方知欢,她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隔着勾栏和纱帘偷偷朝下望。
只见殷唯抱着断掉的一只腿哭得涕泪横流,殷泽却毫无怜悯之意,冷声叱道:“为了一个满腹心计的妓子你就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我干脆便将你淹死在南城河里吧。”
殷唯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还嘶嘶地争辩道:“知欢,知欢不是妓子……她、她是我的心上人……”
旁观这一幕的方知欢忍不住暗骂,果真是靠不住的浪荡公子,煞神找上门来了,不懂把她撇干净吗?
“心上人。”殷泽冷笑一声,干脆把他另一条腿也卸了,“你把人家当心上人,人家把你当讨食的土狗,你没本事,就拿我殷家的脸面来讨好个蛇蝎女子?”
方知欢听不得这个,她向来自诩清高,即便沦落风尘也和那些出卖身子的娼妇不同,这话传出去了,叫那些贵人怎么看她?
方知欢正要下楼与人争辩,却听殷唯大喊道:“是,我是没本事,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有一颗真心,我尊重她,我爱她啊!”
爱,爱她的人多了去了,那东西能值几个钱?方知欢眉头一跳,却突然听见一道清冷优雅的声音响起,从容温文,却字字诛心,句句伤人。
“二弟,别这么说。西城街上的猪肉买一斤还送猪下水呢,不管红烧还是爆炒,都比你的真心来得香。怎的?你真心能挖出来给方小姐下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