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时祭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自称,燕拂衣也没有在意。
“可别那我跟那些大人们相比。”燕拂衣伸了个懒腰,意态闲懒地道,“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总归不妥,这世上如高行远那般的真君子有之,贼小人也有之,要都拿来跟我这个凡人相比,可真是折了我的命数。不过你说得对,如果太过在乎是非,反而会被是非所累。”
见燕拂衣起身往回走,月时祭有些好奇:“你要去哪儿?”
“楼老头子给我留了线索,要我去找一个人。”
“找谁?当年参与苏家之事的人可全都死了。”
燕拂衣笑了笑,没接话。心想,这可不一定,还有一个人可是活得好好的呢。
……
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并没有影响到住在偏僻深山中的人们,他们与世隔绝,自给自足,因为山高路远,连朝廷都不一定管得了他们。崔家村便坐落在这偏僻遥远的山区,村里人大多都是同姓族人,供奉祖庙,信奉族法,极为排外。
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
几个村子里的娃娃正蹲在坑里玩泥巴,远远看见一人背着药筐下山,顿时眼睛一亮。
“唐叔,你今天又上山了啊!”
“叔,这次进山有没有淘到好东西呀,我拿麻雀跟你换。”
“叔,你前几天儿教我的那一招我练好了,你帮我看看呀。”
小儿们叽叽喳喳,如嗷嗷待哺的鸟雀一般将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村子里的大人们远远见了,却只是摇头失笑。
那是个非常英俊的的中年人,即便年岁已大,他却只是鬓发微霜,一双精湛有神的明目,气质清癯挺拔,只是站在那里就显得跟村子里的人不大一样。村里教书的先生说这叫“鹤立鸡群”,崔家村的人虽没见过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自称“唐”姓的外来人实在卓尔不凡。
“捡了几个果子,你们几个小娃娃分了吃了吧,麻雀自个儿留着。”燕川摁住几个虎头虎脑往他怀里钻的脑袋,将几个果子分给了粘人的小娃娃,免得他们将鼻涕和泥巴都抹他身上,“好了,别踢了,虎子,马步都还没扎结实就想对我用扫堂腿,我看你是欠打。”
一村民路过,看着燕川脚边那执拗地伸出一只腿想要绊倒燕川的小娃娃,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唐霜你别客气,只管教训,这皮猴儿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说要跟你学些拳脚功夫,将来跟你一样杀大野猪,不揍他一两顿这孙子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村子里的人对燕川的态度都极为友好,这不仅仅是因为燕川平易近人,还因为他刚来崔家村的那天便徒手打死了一只野猪。那野猪是山中一霸,撞死了村里的两位猎人,村子里的人都怵它。可崔家村的人靠山吃山,还得防着野猪下山来糟蹋庄稼,直到燕川来了,村子里的情况才明显好转。这里民风淳朴,也没什么江湖祸难,众人见燕川身手不凡,便热情地邀请他住下,一晃也好几年了。
燕川平日里居住在山上的一栋小木屋里,并不和村民们一起。但他却时常进山打猎,采摘一些山货拿来村里换些米粮。燕川的猎物大多是村民们不敢下手的大型猎物,因此每次燕川扛着猎物下山时,村子里都跟过年一样热闹。谁家的大人小孩不小心进山迷了路,大伙上山喊一嗓子,燕川便能将人带出来。久而久之,燕川这个外姓人便在崔家村里混得如鱼得水,哪里都吃得开。
崔家村的子民们十分友善,村里的小孩喜欢他,大人们敬重他,除了总是想给燕川与村里的寡妇牵红线以外,崔家村真的没什么不好。
燕川虽然年岁不小了,但他面貌英俊,气质不凡,又能打猎营生,随随便便就能攒下不菲的家底,别说村里的寡妇,就连十七八岁的姑娘家都钦慕得不得了。但村里人也知道燕川有一个去世的发妻,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谁家跟他提婚事,他就一溜烟地躲回山上几天不下来。众人见他如此,便也只是偶尔劝一嘴巴子,没再强求他。
燕川背着药筐往村里走去,身上扒拉着好几个小娃娃,结果没走几步路,就遇见了颤颤巍巍的老村长。
老村长年岁已高,拄着拐,长得慈眉善目,看谁都仿佛在看自家的孙儿,此时见了燕川也极为欣喜,磕巴着没几颗牙的牙床,一叠声地道:“哎哎哎,唐霜哦,快过来,天可怜见的,吃了这么多苦头,你总算是福来运转了!”
“怎么说?您可小心些啊村长。”燕川连忙扶住了村长,“又是媒婆找我我可不听了啊,小心我躲山上就不下来了。”
“哪能啊,知道你不爱听这个。”村长笑眯眯地任由燕川扶住自己,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是你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听见了爹的消息,特地找上门来了。这不,大柱说那娃儿长得贼俊,一看就是你的儿,二话不说就把人带上山来了。”
燕川听罢,眉眼却不见喜色,只是拧眉道:“我与小儿断了十好几年了,别是……”
“怎么会呢!”村长扬高了语调,兴奋得原地打转,“那娃娃,一看就跟你贼像,你看,你看——”
燕川闻言抬头,顺着村长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你们再这样我可是要恼了啊!”一个面皮白俊的少年人吱吱哇哇地大叫着,在众人的包围里垂死挣扎,“我不成亲!别找媒婆!不要继母!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再这样我就下山了……谁!谁摸我臀部!非礼啊——!”
燕川:“……”
老村长:“你看吧,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