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为的咒诀带着凶煞的灵力,生出一股可怖的力量。
尤米安倘若奋力反击,说不定还有希望。可如今她早就丧失斗志和战力,身体被无情拽起,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她困住。
那是高级禁锢诀。
她脚下是一方被徒为划出的狭窄四角天地,一旦被困,无论怎么敲打,永远不能从里挣脱。
她只能在段修远死去的这个地方,孤独一人,看他一辈子。
到死都只能如此。
“把修远的内丹……还给我……”
尤米安似乎并不理解自己的状况,或者说,她不在乎,只想去拿掉落在地的石头,那枚镶嵌着段修远的内丹碎片的石头。
可指尖刚触碰结界就被电流痛击,徒为上前,拿起那块石头,她喊道:“还给我!”
“还给你?”徒为冷道:“这是我哥的。”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们来幽河地底不就是想知道魔修的情报吗?”她道:“我都告诉你……所以,把它给我。”
徒为没吭声,只觉得她可恨,同时又可怜。如果要残酷,还不如残酷一辈子。
“魔神……这十几年前开始就变得衰弱。”尤米安自顾自地开始说:“我是他女儿,最清楚他的变化。凤捣仪还活着时,他不是这样,自从那女人殒命,他就陷入沉睡,苏醒至今也很少走出魔宫的大门。我想……他肯定还没恢复实力。”
“所以才浑身戾气、对人戒备。不禁幽禁我,还把追随他多年的老臣囚禁在了魔宫不知哪个角落。因为他怕死。”
“你们不就是想取我爹性命吗?这样足够了吗?”她望着徒为:“把修远的内丹,还给我。”
没人会听她说话,徒为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尤米安嘶声裂肺的吼声,阵中结界仿佛都要被她撞碎。那哭声或许是魔修懂得爱后发自内心、货真价实的,谁知道呢。
“徒为。”
离开大殿,本应立刻回城下区,尤米安是这样,陆石香基本不可能是个好的。宿配他们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徒为迈出殿门往前一步就再也走不动了,双脚像灌了铅。
凤千藤追上她,她面无表情没回头。
平日分明有什么心思都会立刻显出来,唯独这时候倔强得不行。
他默然不语,她站多久,也在旁边站了多久。
直到徒为将手里的内丹碎片攥得几乎发抖,说话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为什么?”
她上辈子不懂什么叫亲情,这辈子也不太懂,只知道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死了。
到头来,无论是山喜,还是段修远,她都没能救到。
本以为来了幽河地底,就能见到他,能把他带回去。
眼泪好像在一瞬间要溢出来,被她袖角狠狠一擦,又堵了回去。
“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逼自己冷静:“得去找宿配他们,杜异不在,他们那帮人缺根筋,说不定会被陆石香算计。”
抬脚要走,凤千藤却没动。
“凤千藤?走了。”
“走?”他道:“回去被人看见你刚哭过鼻子?”
徒为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眼睛,然后发现被骗了,根本没有眼泪。
“你……”
“坐坐吧。”
凤千藤招手,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就向一旁的树林走去,徒为只好慢吞吞跟上去。
她自以为把情绪控制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
“我已经没事了。本来,就不是情感丰富的那一类……”坐到凤千藤旁边时还在找补。
“真的?”
“……真的。”
她低头:“但你要安慰安慰我,也行。”
这无非是另一种逞强的方式,不想在他面前哭,又有点忍不住。
“好啊。”他没有拆穿,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那借你躺躺吧。”
徒为也没拒绝,侧身就倒下去,背对着他,因为再不这样,眼泪就要忍不住,说话时的鼻音很浓。
“明明,你应该比我更难受。”
“这都过去多久了。”他垂下眼睑,摸摸她的脑袋:“虽然仙门不兴这一套,但等一切结束,回去给你阿兄立个碑吧。”
“……会结束吗?”
“当然。”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徒为转回头,搂住他的窄腰。
凤千藤慢慢帮她擦了眼泪,口吻平静,却好像含着某种笃定:“因为徒为可以去更高,更高的地方。”
“不止我,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她皱起眉。
他不置可否,看向天际:“其实,有一种可能。”
“…什么?”
“无人登上过九重天。但有许多前人传闻,那是极乐之境,能使人脱离病痛,无苦无灾,甚至死而复生,也未尝不可。”
徒为一愣,腾地坐起来:“真的?”
凤千藤道:“也只是听说。毕竟世间本就有魂魄脱离躯体后也能存活的先例。但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连凤捣仪都没能谒见天阶。”
“她不能去,又不代表我不能去。我要去九重天。”她眼底深处突然闪烁起光:“不试试怎么知道?”
前一秒还世界完蛋,被稍微安慰几句就从他腿上直接蹦起来。
凤千藤手指收拢,眯起眼失笑。
看她对着天际吸气又吐气,那背影倔强、坚定,又似乎多了一份从容,他这才忽然发觉,原来从前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变得这么可靠。
再也不会跟在屁股后面巴巴地叫嫂嫂,也不会非要缠着他学剑诀,学不会就沮丧无助。
已经是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