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带着花和奈奈走出了医院,他牵着奈奈的小手,有说有笑地出了门。小孩身上套着病号服,警卫难免要拦下询问一番,奈奈大声地说:“叔叔,这是我的哥哥!”
伊泽纵容地笑着,将她抱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是这样哦。”
他将脸颊往奈奈处倾斜:“虽然年龄差得有点大,但是我们长得很像吧?是亲生兄妹哦!”
同样的黑发,眼型也是一样的弧度,加上奈奈承认了伊泽的身份,无可挑刺。警卫放他们走了。
伊泽抱着奈奈走了很长时间。
久到唇角开始发干,没有好全的手指又开始痒痛。
奈奈不安地说:“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
“啊?那爸爸妈妈会来吗?”
“也许?”
“我想回去了。”
奈奈开始不安地发起脾气。在伊泽眼里她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爪子软乎乎的,不痛不痒地挠上几下,一点也不痛。
车辆减少了。
此处是一座荒桥,鲜少有行人经过。
“不可以哦。”伊泽将奈奈放下。
他的眉宇间有病态的执着,“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可是我想回家了。”奈奈怯生生地说,“哥哥,我害怕……”
伊泽的眼神暗沉沉的,“不需要害怕。”
他张开了手臂:“我不会伤害你的。”
奈奈往后退了一步。
伊泽:“……”
伊泽叹气:“奈奈,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既然这样,我带你回去好了。”
奈奈手里抱着那束已经变得蔫哒哒的百合,花香味似乎镇定了恐慌,她往前面挪了两步,小声问道:“真的吗?你发誓!”
伊泽举起手指,笑着立下毒誓:“要是我有半个字是谎话,永世不得超生。”
“不行!你还没有说‘不许欺骗奈奈,否则当奈奈的小狗’!”
小狗……?
伊泽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但还是好好地举起了手。
轿车从身边冲过,他伸手招了招奈奈:“过来点,这里不安全。”
奈奈顺从地往前面走了几步。
“伊泽不欺骗奈奈,否则当奈奈的小狗。”他发完誓。
奈奈眉开眼笑地扑进他的怀里,百合在两人胸膛处挤压,像是戳进心脏和身体合为一体。
伊泽的声音被风模糊:“我很想你,奈奈。”
手中匕首却毫不留情地扎进女孩的后脑勺,顺着缝好的线一寸寸割裂,粗暴地挑开天灵盖,将其中长相恶心的脑花露了出来。
伊泽没有半分惊讶。
他是失忆了不错,就连伊奈的长相也逐渐记不起来,但仇人的样子永远不会忘记。
在几百年间样貌更变数次,不变的特征永远只有额间的缝合线。
“羂索。”他咬牙切齿地说。
“哎呀。”羂索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呢。”
失去控制的躯体软倒在伊泽怀里,他珍惜地将这具用陶土的身体靠近自己的胸膛,企图让她不要变得那么冷。
羂索大笑:“要是你不戳穿,还能获得几年安生日子哦?和伊奈很像吧,我也废了不少功夫才做出来呢。可惜了,遇上你这样没有人情味的怪物。”
“是吗?”
伊泽微笑,他抓住那团蠕动张嘴的肉块,狠狠捏在手里。
“只有伊奈的外貌根本骗不了我。”
他还记得从神社走出的那一天,双腿因为久跪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他拖着没有知觉的腿,数次倒在地上,一边咬着牙一边爬到了伊奈进入的地穴。他手心死死捏住那顶金冠,锋利的金属死死嵌入掌纹,像是从他身体中长出来的一样。
村里人觉得蛇窝晦气,加上快没有存粮了,违背祖先定下的规矩,将蛇做成了美餐。这个地穴已经没有任何生物存在了。
伊奈的尸体就那样倒在黑色的泥土中间。
他收敛了她所有的遗骸,将她埋在了后院中。
那是伊奈曾经最喜欢玩耍的地方。手鞠球高高抛起,她快乐地发出邀请:“哥哥,陪我玩呀!”
没有人知道伊泽怀着怎样的心情将破碎的妹妹重新拼好再埋入地下。伊泽是世界上最后见证伊奈的人。
他笑着回答羂索:“伊奈已经死了哦。死得不能再死了,灵魂也失去踪影了。”
伊泽是被禁止触摸灵魂的神明,世界上可能存在转世,但对于伊泽而言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再生死去,在赋予神格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死亡的权力。
他很羡慕真人,身为咒灵居然能够改变灵魂的形状,简直不可思议。
但这样也好。
伊奈肯定已经变成自由的白鸟了,去看看他从未吹拂过的风,贴近云层沐浴月光。
这样也好。
他很想念她,真的。
羂索被捏住,丝毫没有危机感:“但是我们是有盟约在的哦,身为神明你怎么能够背弃誓约呢。”
确实有这个东西。伊泽被菜菜子美美子召唤之后,又和羂索签订了契约。
伊泽露出苦恼的神色:“嗯……但是怎么办呢。”
他的笑容灿烂得诡异。
羂索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难道你……”
“我已经不是神了。”伊泽轻快说道,搂住陶人身体的手紧了一点,“你能拿我怎么办。好可惜,你不是我的信徒,居然感受不到我的消失呢。不过,要是有你这样的信徒,我说不定会在成为神的那一刻将你抓起来日夜折磨。”
浓郁的瘴气丝毫不加遮掩,从伊泽身上发出。
这是彻底堕落的前兆。身为恶神,伊泽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神隐,二是变成连咒灵都不如的没有理智的怪物。
“疯子……疯子!”羂索疯狂地咒骂着。
伊泽已经放弃去听这张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嘴到底说出了多么糟糕的脏话了,他将羂索钉在地上,一点点用仅存的咒力去烤他。
“这样的火候你喜欢吗?”伊泽掌心红黑色的咒力燃起,像是小型的燃气灶,舔舐着羂索的表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来不是很喜欢。”伊泽默默将咒力调大了一点,“真是饥渴,抱歉哦,不能满足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惨叫声中,羂索终于变成一团焦黑的东西,和昨天诸伏家的饭如出一辙。
伊泽用匕首戳了戳那团黑色的化学物质,抱歉道:“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学会做饭。”
“但是我现在有钱了,大概能请手艺好一点的厨子?”
“喜欢西餐可以绑波本做饭,喜欢日式料理可以绑苏格兰,特别想吃寿司还可以绑朗姆。”
伊泽将被掀开的脑壳重新扣回陶人的身上。
这是他的妹妹。
羂索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大概从后山里挖出了一点点伊奈的骨灰,和她坟前的陶土一起烧出了现在这具陶人,尽管长得像伊奈,冰冷的躯壳中却没有伊奈的灵魂。
只是一具玩偶罢了。
可是伊泽像是要将所有对妹妹的想象全部倾诉一空一般。
“波本昨天给我看的房子不错,虽然小,但是有一个小院子,可以放秋千。”
“据说现在的小孩子都要去幼儿园,你想去吗?可以交很多朋友哦。”
“现在的工作好像不是很忙,钱也够花了,干脆去各个国家旅行吧!”
他曾跟着琴酒到过德国,那个国家拥有和日本截然不同却同样温柔的樱花。
“……好想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啊。”
泪水滴落在陶人的眼窝处,顺着脸颊的弧度下滑。女孩样子的陶人像是熟睡着,脸色依然红润,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
“我好想你,奈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