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来跟我睡觉的么”
混乱而又荒唐的这一夜。
梁亦辞站到薛思婉眼前的时候, 已经快要凌晨一点钟。
他穿一身深色的短袖长裤,疾风骤雨中分外单薄。她倚墙抱膝坐着,他垂头直立着, 居高临下的。
只要轻描淡写地睨一眼, 就能注意到她仰起头时暴露出的,红肿的眼睛。
薛思婉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
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撤开眼, 微扬着下颌看远处发廊忽闪的彩灯。
意兴缺缺的。
没有要跟她讲话的意思。
八年的时光洪流辗转而过。
她们从重逢后的避而不谈走到今天这步。
她从最初得知他不告而别时的不愿接受, 到后来无尽的怨恨,再到后来努力保持平静,用了整整八年。
可是他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仅仅是短短几十天的时间, 她好多次都控制不住地觉得。
疯了,她快疯了。
薛思婉扶着墙站起身。
都是这样站着, 她的额角也才堪堪与他肩膀齐平。
天气很凉。
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被风一吹, 盛夏里却觉得刻骨的凉。
整个人像被凉水浸透, 瑟瑟抖着难以呼吸。
她咬着下唇看他,想说话,开口之前见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
三两步迈上车,她逆着远光灯,看到他坐在驾驶座上。
黑夜里神色晦暗, 不知在想什么。
薛思婉不明白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他接了她的电话, 来找她,又什么都不说。
又是一阵穿透人心的冷风刮过, 她看见他重重地按了下喇叭。
……
薛思婉上了梁亦辞的车。
车厢将杂声隔绝, 湿润的手指扣上安全带锁扣的一瞬间, 车子就如离弦之箭, 飞速驶出去。
他没说要去哪里,只是踩着油门往前开。
薛思婉手掐着安全带,忍了两个街区,终于没忍住开口:“……要去哪?”
开口的时候连自己都被喑哑的嗓子吓了一跳。
驾驶座上男人长指猛打半圈方向盘,进了下一个路口。
回应薛思婉的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再往前去,有一整排未熄的路灯。
昏黄色的光线照见侧边一家还在营业的日式居酒屋,开在一间很沪市风情的老洋房里。
旁边的公交站牌蒙着雨看不清。但是薛思婉知道,这是去她家的方向。
她转头,看开车的人,声如蚊蚋,却明明白白地说:“我不回家。”
“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
是成年人的邀请。
车没停。
后视镜照见梁亦辞微皱的眉,他在红灯前刹下车,没看她,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你想去哪。”
她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去你家吧。”
去他家吧。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待在他身边,怎么样,都没关系。
车厢里的安宁得听不见半分声响。
话音落下半晌没得到回应,远处交通灯游红转绿,车子被重新发动之前,他突然睨她一眼,冷不丁地问一句:“身份证带了么。”
“……要身份证做什么。”
车子飞速驶出去,他眉眼都有难言的皱痕,似真似假说:“开房啊。”
/
车最后还是开往了梁亦辞家。
薛思婉跟着梁亦辞回了家。
还是普陀区清河会馆后边的房子。
她上回来过一次,这次再来的时候闷声跟着他上楼。
“叮”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薛思婉站在走廊温和的光线里,看着房间里空洞的黑暗,看着梁亦辞站在黑暗的巨洞前意味不明地睨她。
她就鬼使神差跟着进了门。
房门被关上,门板在她身后震颤。
没点半盏灯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视觉以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男人的呼吸。
微凉的体温。
他的手擦过她耳畔按开顶灯开关的时候,让她上楼洗澡。
被刺眼的灯一晃,她怔在原地。
刚刚适应了光线。就见眼前男人毫不避讳地看她,也毫不避讳地说。
“愣什么。”
“你不是来跟我睡觉的吗。”
大约是今晚哭得太多,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灯光太亮。
她的眼睛酸胀、干涩,沾染着星点的红色。
才平复的心情又开始荡,她红肿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她又一次去了他楼上主卧室的浴室洗澡。
又见到虎子。
见到他放在房间里的千纸鹤罐子。
还是她买来装纸鹤的那一个,都已经旧得有点发黄。
脱衣服的时候掏出来她最终没舍得扔掉的打火机。
夏歆的话回荡在耳边。
他生活里,全是爱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