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呢。”
说完,略有些心虚地侧目往旁边看的时候,很不巧地,恰好撞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她又悻悻地转回头。
后面张岚还说了什么薛思婉没在意,只是在车子驶进一条陌生小巷,周遭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
人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听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懒洋洋地笑一声儿。
/
老伯新开的烧烤店那条小巷子,他们的车照旧开不进去。
步行过去的时候,梁亦辞开了手机导航。
他们两个跟着导航,又沿途问路边聊天的大爷大妈,七拐八绕才找见了那个开在小巷子口的小烧烤店。
这个店面要比老伯原先在南水巷的那家店面更大,不大亮堂的复古装潢,大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玻璃上挂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荧光板。
上头写着两行字。
字号较大的那一行在上“清真烧烤”。
下面的一行字号要小一些,“今日营业,欢迎光临”。
玻璃墙里缓缓往外透出温黄色的光。
烧烤店里有零星两桌上了年纪的大叔在拼酒。
夏夜的晚风从侧边吹拂,热闹,又寂寥。
薛思婉跟着梁亦辞进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他扯了下衣领,漫不经心拾起桌上放菜单,通篇扫了一眼,似乎跟之前一点儿没变。
梁亦辞把菜单放到薛思婉面前,向着后厨的方向叫了声:“老板。”
老伯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步伐比八年前蹒跚。
身上衣服和围裙却一如既往的干净讲究。
点菜的时候,老伯还是细致的将他们的口味一一问清。
餐点完了,他重新将那根老旧的圆珠笔别在胸前口袋上的时候,才笑着同他们俩说:“瞧你们俩,大晚上还戴着墨镜,我这屋子里的灯暗,快摘了吧?要么伤眼睛。”
平时出门习惯戴墨镜,如果不是老伯提醒,是真的忘了摘。
这里的客人,看上去都不是他们的受众群体,大概率不会认识他们。
梁亦辞笑了声,长指抬起摘下墨镜。
“沙伯伯。”
老伯站在原地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老迈的眼睛里泛起光亮。
显然是认了出来,不过大约想不起名字,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旁的话来。
薛思婉坐在一边也跟着慢吞吞地摘下脸上的眼镜和口罩。
老伯的视线到了她脸上,半秒钟后,激动得一拍手:“原来是你们,怎么今天就你们两个人,那些朋友们呢都还好吗?”
大概是习惯了他们以前,以前从来都是一大帮人一起出现。所以老伯认出他们两个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以前的朋友们……
薛思婉被短暂的勾起那段记忆。
那个时候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朋友,林穆、陈湾、姜卉卉、乐队的后勤东子,还有……乔衡。
这些是几乎每一次都会参加的人,另外还有几个他们的好兄弟,偶尔会加入。
每次都是一大帮子人一起。
热闹的不可思议。
现在呢。
现在各自离散,各自生活。
好多人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络。
薛思婉还没有想出该怎么回答。
听见坐对面的梁亦辞开口:“他们现在都很好。”
很答非所问,却又好像正是对方要的答案。
他讲话的时候薛思婉没收回眼,借着头顶温黄色的光线,勉强窥见男人笑眼深处隐匿的失落。
老伯脸上笑意一直没消,问他们:“你们一直谈到现在?是不是都结婚了?”
“没有。”薛思婉未假思索摇摇头。
说完还愣了愣。
过去跟着那些朋友们来老伯店里吃饭的时候,她似乎更多时候的身份,都是乔衡的女朋友。
即便是后来她跟梁亦辞真有了身/体上的秘密关系,她跟他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跟林穆以外的人说过半个字。
她不知道老伯刚刚的这句是不是客套话。
只是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医院,乔衡在听到苏瑞把她跟他当成一对的时候说过的话。
“还是第一次,有人以为我们是一对。”
“以前你是我女朋友,别人都要以为你跟阿辞才是一对。”
……
“老大不小了吧?还不考虑结婚的事,不过我当年就觉得你们两个般配,能长久,现在看看老头子我还真有点眼光。”
老伯边说话边走到收银台后面,沏了壶茶水,端到他们面前,继续说:“不过你们既然已经能一直在一起,要结婚,也快。”
一直在一起。
结婚。
……
从始至终这都是薛思婉想也不敢想的。
她坐在一边僵硬地勾唇笑,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梁亦辞倒了杯茶,两指端在手里,也只是未置可否地淡淡应声。
又聊了两句,老伯到后厨给他们做吃的。
薛思婉趁老伯掀开后厨的门帘之前开口要了几瓶啤酒。
她往常只是有点抽烟的习惯,为了保持清醒,她向来不怎么主动沾酒精。
今天晚上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张桌子上绝对不能少了啤酒。
事实证明,人喝了酒会不清醒。
人在想喝酒的时候已经不太清醒。
饭桌上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杯接着一杯,闷着头喝酒。
旁边另外两桌的大叔还在划拳喝酒,好不热闹。
衬得他们这里安静得怪异。
薛思婉酒量很一般。啤酒下去一瓶半,她人就已经迷糊得见了重影。
喉间的酒味发苦,她随手抄起了盘子里的一样串串,没有注意到是烤尖椒。
一口咬上去,苦涩的味道没有被盖住,反倒是唇齿之间满是疼痛辛辣。
她的脸色微微涨红。
不知道是这酒劲上头还是辛辣上头,她借着这股劲,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难得不下雨,梁亦辞你不用陪女朋友吗。”
眼前闯入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他将茶水杯递放到她眼前。
没有说话,只是不眨眼地看他。
薛思婉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讲话,从坐下到现在,你一共只跟我讲了两句话。”
“是因为讨厌我吗,或许觉得很无趣,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的,梁亦辞讨厌一个人,会连话也不屑于跟她讲。”
她在说话的时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手因为喝的多了,有些发颤,倒酒的时候洒了小半杯到桌上。
洒在桌上的酒液,马上要沾在她外露在外的小臂上。
梁亦辞皱了下眉,抽了几张纸将她面前的桌子擦干。
扔掉纸巾的时候淡声:“你知道我没有。”
她愣了愣,不知道他在回答哪个问题。
薛思婉又喝了大半杯,从旁笑。
“真的吗。”
“八年都没人陪,还是偶尔没人陪,所以想起我。”
或许她的本意是想委婉地试探些什么。
可她酒量实在太差,喝了这么点儿酒,人就醉得脑子也钝了唇齿也钝了,说出的话直白得不能再直。
甚至连语气也掩盖不住。
还好她现在也不像往常,那么的敏感。
梁亦辞没收掉她的酒杯和酒瓶。
把她剩下的那半杯辄进自己的杯子里,一口饮下。
喉结一滚之后,他抬眼问她:“那你呢,薛思婉,这八年,有人在陪你吗。”
“乔衡,还是其他男人?”
他话音很轻。
眼里冷恹恹的。
梁亦辞说话的时候,薛思婉已经趴到桌子上,快要不省人事。
听到他这样问,她提不起讲话的力气,可是还是固执地一遍遍小声说。
“没有其他人,从来。”
“从来都没有其他人。”
“……”
可是好像,梁亦辞并没有听清。
闷声把剩下的半瓶酒倒上一口喝掉,他找老伯结了账。
搀着瘫软的薛思婉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站在她下面的一节台阶上,微弯着腰让她上来。
回去的路上薛思婉意识有些模糊,记不清自己怎么到他背上,记不清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记得他们的周围——一条昏暗的小巷子。
青石板路,路两边种了两排很高的梧桐树。
这里的路灯是冷蓝色调,清冽地弥散光华。
她只记得梁亦辞背着她走得很慢,她手虚虚勾着他修长的脖颈。
路好长。
她有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迷糊中听见他嗓音带着哑,在跟她说。
“我说车突然坏了,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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