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的时候,林穆看了眼旁边的梁亦辞。包厢里的光线沉沉,看不大清脸色,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辞哥脸色也有点难看。
他拿起旁边茶几上的矿泉水开了盖递到嘴边。
也在心里暗自腹诽一声儿。
毕竟也是老情人上恋综。
谁特么看了不说一声牛逼。
“哎瑞哥这条评论提到你了哎,”许维扬继续照着手机念,“我看这回苏瑞想打过海莓台得把顶流前女友请来才有赢面啊。”
林穆这口水到喉咙里差点没呛死。
苏瑞这回还真就请到了顶流前女友,只不过这事儿连苏瑞本人也不知情。
“行了行了别念了,”苏瑞瞥了梁亦辞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我上哪儿给她请顶流前女友去我,小花现男友倒是有一位。”
听这话,许维扬火速嗅到八卦的味道,凑过去问:“什么瓜什么瓜,哪个小花的现男友啊。”
许维扬这边儿瓜吃的热火朝天,包厢另一边梁亦辞包裹着缭绕烟云。
正吞云吐雾。
一脸的兴致缺缺。
直到苏瑞再次开口。
——“就你上次酒局上见到的,特别温柔那个,小薛。”
深褐色单人沙发上,年轻男人面容掩在包厢灯光的阴影里。
他弹烟灰的手一顿,猩红火星猝不及防地爬上冷白的指背,闪又灭。
另一边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许维扬一脸惊异:“婉姐有男朋友啊,那天晚上我们打麻将看她跟辞哥那架势还以为他俩特么有一腿呢。”
“对啊,”苏瑞想起不久前的那天,他恰好遇见张岚晕倒,送她们一起去医院的那天,“一个医生,看着挺温文尔雅的,别说,跟小薛站一起还挺般配。”
“那是挺好,我那天一看见婉姐就感觉她真的也太温柔了,”许维扬跟着附和,“她那么温柔的人就得配温柔的人啊。”
……
梁亦辞猛地把手里的烟掐灭。
那天可能因为是个该死的晴天。
后来他觉得有点闷,叫许维扬过来连打了十把球,把把完虐。
打到最后许维扬彻彻底底地告饶,说辞哥您我亲哥,不对您我亲爹,别特么虐我了,我真的服了。
梁亦辞才把球杆往球台上信手一扔,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
《热恋二十一天》第一期节目开始录制那天是五月初七。
林穆一大早就坐着保姆车去到梁亦辞在普陀区的公寓接人。
今天除了司机没别人,林穆也就坐到后座。梁亦辞上车的时候就坐到他座位间隔一个过道的窗边。
林穆看着他长指随手摇下侧边车窗,清早微凉的风灌进来,汩汩吹进他紫色无袖上衣的领口。
梁亦辞皱了下眉,垂手扯了下衣领。
开口时嗓音带着清早起来特有的微哑:“通告单不是写的下午。”
言外之意今天出门太早。
林穆闻言扫过车前中控台显示屏上的时间——7:20。他笑一下,解释说:“上午得回趟公司,E公司咱们之前不是香水线代言跟品牌大使吗,我最近跟品牌方那边在谈,对方说很看好你的商业价值,准备下一季度给咱们升一个RY SAGE的品牌全线代言人,今儿上午续约,怎么样辞哥,哥们这业务能力没让你失望吧?”
梁亦辞侧过身,慢条斯理地抬眼,鬓边碎发染上金黄色的曦光,他伸手拍了拍林穆的肩。
声线跟笑意都很低缓:“你什么时候让我失望过。”
“那是当然,你每天工作那么累,我这后勤也不能给你拖后腿不是,”林穆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刚想给梁亦辞递一根,突然想到一会儿要跟品牌方见面,索性自个也不抽了翻箱倒柜翻出瓶E之前寄来的男士香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车厢里四处喷了几下,才说继续说,“对了之后还新谈了好几个其他广告还有杂志,你说最近不进组不过有几个本子我看了不错……”
“你觉得不错就挑最看好的去接,”梁亦辞皱了下眉,把侧边窗子又往大开一些,“不过重心还是放到演出上。”
“好嘞交给我。”林穆笑着应声,不过须臾笑意又敛去,试探着开口,“不过辞哥你上次说我们的演出……可我们乐队,不止我跟你。”
他们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乐队,那时候鲜衣怒马张扬恣肆满沪市地演出,可他们两个都清楚,in不止林穆跟梁亦辞两个人。
他们不是只有主唱跟鼓手的乐队。
林穆深吸一口气,话已经到这里,干脆就硬着头皮往下说:“只有我跟你,不是完整的in,所以辞哥,要不要我去找阿衡。”
沉默。
又是沉默。
辞哥是该沉默。
林穆也沉默须臾,没人比他清楚,辞哥跟阿衡之间当年有多相见恨晚,后来就有多水火难容。
“还是我再找找有没有突出的吉他手,”林穆不动声色下了剂猛药,“不过真开始演出了再换人恐怕就会比较麻烦。”
“给我根烟。”梁亦辞终于开口。
“不行辞哥,一会儿见品牌方……”
“烟。”
林穆掏出烟:“玉溪怕你抽不惯。”
兴许是车窗外源源不断的风进来,烟管烧得飞快。
整根烟被抽下去半截,林穆以为梁亦辞会干脆当作没有听过今天的话。
车子穿过熙来攘往的十字街口。
空气中充斥着清早的鸟鸣跟发动机的噪声。
林穆似乎听到很低的一声:“我去找他。”
我去找他。
林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亦辞看过来,晦涩地、警告地一眼。
林穆突然就反应过来。
他辞哥的不可提今天已经提到这份上。
也算是一大进步,林穆今儿说这话说到这,干脆把心一横顺着说下去:“不过辞哥,还有一个事,把阿衡找回来,那你跟思婉……别怪兄弟多嘴,那天苏总说的人是阿衡吧,温文尔雅又是年轻有为的医生,阿衡他还是一样优秀。”
梁亦辞掐灭烟。
面上看不出心情起伏:“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你如果真想跟思婉和好,就别再因为过去的事情这么别扭着了,”林穆叹口气,“阿衡是什么样的性子,最温和体贴,人思婉一边是阿衡疼着哄着,另一边你冷着别扭着,她会选谁,你比我更清楚。”
“大家都是兄弟,不管她薛思婉跟谁在一起我都会祝福会高兴,辞哥你就不一样了,你别继续这么耗着回头乔衡跟薛思婉结婚了结婚请柬递到你手上你再追悔莫……”
林穆快人快语,一股脑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
话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半个字儿也再说不出来。
他看到梁亦辞红了眼睛。
当年梁家家逢遽变梁亦辞没掉一滴泪,狼狈地孑然一身地从宜大消失梁亦辞没掉一滴泪,日夜不休没命地工作没命地还债梁亦辞没掉一滴泪。
听到他说薛思婉跟乔衡结婚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窗外又吹进一阵夹杂着热意的风。
林穆好像听见风里有梁亦辞的声音,很低很低。
他说阿穆,我从没敢这样想过。
……
这话题有始无终。后来林穆听不下去干脆转移了话题说起今天梁弥声说过回来恋综拍摄现场的事。
他们背着梁弥声给梁亦辞安排的恋综通告的事梁弥声知道以后破天荒没什么反应,还当作没听过这茬儿似的,该做什么工作做什么,像是压根没当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突然发微信过来跟林穆说她今天会过来现场。
梁亦辞应声说知道了。
而后一路无话到公司。
/
不知道节目组怎么就千挑万选选了一个阴天,还是个无比闷热的阴天。
薛思婉仅仅是从家里坐保姆车到拍摄现场的化妆间,一路上没怎么跟室外温度接触,进到空调房的时候,还是觉得好像从蒸笼里蒸了一遭。
她想起沪市的夏日很长,其实很多这样的天气,热得人窒息。
想起大学的时候条件不好,不像现在走到哪里都有空调。
她轻皱起眉头,脑海里全是那时候夜里热得睡不着觉,她就每晚睡着之前用矿泉水瓶子在水房里接上一大瓶的凉水,晚上抱着睡觉,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瓶子里的水都乌突突的,快要温热了。
想到这里,她很低地暗自苦笑一声儿。
现在不仔细想都有些快要想不起来那时候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刚进化妆间,她的专职编导宗珊跟跟拍摄影都跟着进了门。
宗珊一上来打过招呼就说了今天的大概安排:“婉姐你先化妆,一会儿开拍之前我们会先录一个前采,上次宣传照的时候我拍的那些不够剪,所以得再补拍一些。”
薛思婉对于工作安排没有异议,点头应下,温和地表示自己会尽量配合节目组的安排。
宗珊这才往下说:“好嘞,然后我再大概讲一下后边的流程,导演说第一期就是一个开始认识的过程,不管是嘉宾之间,还是节目组跟嘉宾之间,所以第一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更没有剧本,不过拍摄的时候待会儿会着重拍一下出场,婉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咱先自己走一下机位看看,我们这边也是没有问题的。”
综艺不比影视剧,可以无数次NG,可以一遍遍地磨直到满意为止。
这种真人秀很多都是一遍过,要的就是嘉宾的一个临场反应,只有重要的片段可能才会精心布置好,这种情况下要抓偶然的高光点不是那么容易做到,所以要抓一下出场时刻,争取给观众留一个好印象。
薛思婉知道这个不仅是为了节目的播出效果,更是为了她个人给观众的印象。
所以听宗珊提起来很快答应下来:“好,没问题的,你看我们是现在试一下,还是等我这边做好妆发造型再过去。”
“不急不急。”宗珊摆摆手,“我们等做好妆发造型吧,也好让我们摄影老师根据造型来调整拍摄角度。”
“好,没问题的。”
“好那上妆的部分我们就不录了,我跟摄影老师去外面等着,婉姐有事喊我们。”
“好。”
……
节目组很有心,连妆发方面都考虑到,薛思婉的造型老师是她一直以来合作最多的老师。
这里是单人化妆间,除了造型老师、薛思婉跟薛思婉的助理周小檬没有其他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造型老师说薛思婉最近的皮肤状态不是很好,没听说最近进组啊,怎么好像成天熬大夜似的,是不是天天晚上迪厅嗨啊。
薛思婉温和地笑笑,只是低声说:“没有,最近可能是夏天,太热了,总是失眠。”
从那天接到那个电话起。
总是失眠,总是想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她有时候都要恍惚地以为,自己是不是回到梁亦辞刚刚不告而别的时候,总是成夜成夜地睡不着。
这边妆发刚刚完成,造型老师还没来得及给她搭配衣服就被隔壁来人叫走。
说是又来艺人了,化妆师人手有点不够,喊薛思婉这边的造型老师过去帮忙。
没等造型老师两边为难,薛思婉干脆说她会自己搭配好衣服,让对方放心过去帮忙就好。
被借走的造型老师刚刚关上门,薛思婉就听见周小檬从旁闷闷抱怨:“思婉姐,你就这么让老师走了啊,这么多衣服,我们怎么搭配嘛,一共只有七个嘉宾,节目组怎么可能连造型师也请不够,摆明了就是人家找你麻烦,这你也能忍啊。”
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隔壁的化妆间贴着夏歆的名字。
薛思婉当然知道来叫人的是夏歆的助理。不过她一向不愿意跟人争什么,遇到这种事只觉得没什么所谓,听到周小檬抱怨也只是说:“一点小事而已,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不开心。”
不过。
想起夏歆。
她还是不小心想起,那晚酒局上,许维扬说“你不知道辞哥多招人,我们公司那个夏……”话说到这里就被林穆打断。
头顶空调的冷风吹下来,薛思婉轻抚了抚胳膊。
可是,星娱还有几个人姓夏。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定定心神,站起身往衣架边儿上走。
边走边不急不缓地说:“没有造型老师,我们自己也能搭配衣服,还是你信不过我的眼光。”
周小檬一见薛思婉这样,脸上也终于见了点儿喜色。
她凑上前,抽过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薛思婉身上比:“这件好看,这件也好看,思婉姐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薛思婉最后挑了一件纯白短袖,一条牛仔半身长裙。
今天造型师给她化了个很清淡的妆容,长发也整个拢起来梳成高马尾,配上这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大学时候去上课随手的打扮。
看起来简单,到她身上,却半点儿也不平凡。
反而衬得她整个人有种不经修饰随意的美感。
更像大学里清丽过人的校花,当之无愧人群里的焦点。
她换好了衣服出来,旁边的周小檬定定看了她好几眼,最后闷出来一句:“思婉姐我我…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
薛思婉被她逗笑,“是吗,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咯。”
正笑闹。
薛思婉的手机响起来。
“我接个电话。”
周小檬做了个封嘴的手势,示意她赶紧接。
薛思婉走回化妆台前,不安地拿起不停响铃的手机,从小到大,总接到不大好的电话,以至于她一直到现在,听到电话铃还是会本能的感到不安。
她视线扫过来电显示上赫然的名字,轻吸的一口气没呼出去,顿了顿才将电话接起来。
没有等她出声,电话另一头已经在这通电话接起的第一瞬便开口。
穆美玲女士的声音很快传进薛思婉耳中:“思婉啊,在忙吗?这个点儿还没起床吧?”
这个点儿……
薛思婉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上午十一点。
穆美玲女士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她是随便工作工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在等节目开拍,”薛思婉拐到话题的重点,“什么事?”
“在等节目开拍啊,又接新节目了啊,我们家思婉就是有出息,前几天那电视上还在重播你演的电视剧,你爸特意打电话叫你小姨姑姑她们都去看给你增加收视率呢。”
“是吗。”薛思婉靠到椅背上,很轻地说一声,“那要谢谢爸爸。”
“你节目什么时候开拍呀,妈妈跟你说件大喜事来不来得及的呀?”穆美玲问完,似乎是忍不住想说,没等薛思婉回答,便紧接着又说,“哎呀说件事几分钟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事儿吧。”
“嗯,什么事。”
“天大的喜事呢,”穆美玲清清嗓子,“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你弟弟交了个女朋友吗,哎呀你说你这个弟弟,越长大越有主意,昨天来跟我说要准备今年结婚。”
结婚。
薛思婉无声地笑了下。
对面的化妆镜照见她眼底疲惫跟苦涩。
电话另一头还在滔滔不绝:“妈妈跟他说你这成什么样子,姐姐连男朋友都没交,你个当弟弟先要结婚呢。不过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终于要定下来了,妈妈也是真的高兴。”
薛思婉安静地听着,连呼吸都刻意小声,不去打搅穆女士沉浸的喜悦。
不过穆女士似乎对她的沉默不大满意。
很快就开口询问:“思婉?你还在听吗,怎么都不说话的。”
“在听的。”
“在听就好在听就好,你弟弟啊问你,弟弟结婚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弟弟……
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啊。
这一句话,从十八岁起,薛思婉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
“弟弟考进了前十,当姐姐的是不是该表示一下?”YuShugu.cOm
“弟弟篮球比赛,当姐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弟弟过生日……”
不胜枚举。
因为知道她手里有爷爷奶奶偷偷塞来的一点生活补贴,知道她有暑假每天打十个小时工得来的微薄的工资,知道她进了娱乐圈觉得这里繁花掠影可以更无休止无限度地将拥有的一切掏给弟弟。
她不知多少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不知多少次听过这句话。
也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她丢过多少次脸。
窗外的天更阴了。黑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压迫力极强。她有那么一瞬间闪过邪念,恶毒地想,这云是不是要将这座城,都埋了。
薛思婉为薛思典丢过的脸,到现在能够想得起来的,倒是只剩下两次。
倒不是因为那两次最最严重,而是因为,能够想起的两次,最最难堪。
很不幸的是。
最难堪的两次,都有她最不希望在难堪境地见到的人。
——梁亦辞。
那两次,不管是在十六岁的北方小县城,还是在十八岁繁花似锦无有归宿的沪市,她想起他总一腔孤勇不计得失地护着她。
总是觉得她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好像永远,没有办法忘记梁亦辞这个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插叙~少量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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