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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安置地。
人们见了银箱,粥也不要了,纷纷丢了碗围上前去,“快看看!别不是拿空箱子骗咱们的吧?”众人一窝蜂就要上去扒箱子,却被官兵们提刀拦下。
殷离见状,快步上前,一个跃起飞身而去,落在一辆马车上,同时马鞭啪地一声落在厢体,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萦绕上空,震得众人纷纷停住了动作。
殷离一脚踹开其中一个箱子,层层码好的白银便裸露出来。
人们顿时看直了眼,“钱......真有饷银啊!”
殷离高声:“银钱都在这里,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抢修大坝,谁就能领银子。”他说时,目光犀利睨向众人,声音一沉:“可若是领了饷银还临阵脱逃,便按照逃兵论处。”
众人一怔,急着拿银子的手又纷纷缩了回来,面面相觑,目露犹疑。
还有人小声嘀咕:“那还是算了吧,命重要。”
“是啊,逃荒还能留得一条命在,若是上了坝,那黄龙可不长眼。”
萧沐见状皱了皱眉,“你们不去,我去。”
有人回头看向萧沐,面露鄙夷,心说这巡抚大人看着病弱的样子,怕是连大埽都推不动,还想抗洪呢?
萧沐看一眼站在马车上的殷离,道:“公主殿下从昨夜到了河道上,一刻不停去坝上勘察,又为大家找来了饷银,半日的功夫搭起粥棚来,为你们解决温饱,整宿没有合眼。”
“而你们身为男子,难不成连公主一名女子都比不过吗?”
他说时,瞥一眼手中之剑,忽而拔剑而出,剑锋在阴云之下却依然闪耀着光芒。
“我既接了河道巡抚一职,便会说到做到,这坝我一定守住,如若不然......”他说时,忽而凌空一挥剑,锐利剑气如有实质一般轰向远处一块巨石,顷刻之间,巨石轰然被劈成两半,“有如此石!”
随着萧沐话落,剑锋刺啦一声收入鞘中。
众人皆是一惊。
有人见了那石头干净利落的断面,状霎时冷汗涔涔,可没听说过萧世子还是个绝世高手啊!
有壮汉似乎被激励了,高呼一声:“干他娘的!去就去!老子一个大男人,还比不过公主一介女流吗?”
“公主”殷离刚刚还因为萧沐的话有些感动,听见这句额角一抽,狠厉盯了那壮汉一眼,对方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霎时打了个激灵。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众人像是被打了鸡血,纷纷聚集到殷离周围:“拿银子!上坝!”
官兵们立即忙碌起来,清点名录,分发饷银。
殷离吩咐了属下几句,便穿过熙攘纷乱的人群走到萧沐身边,他的眼里满是赞许与笑意,嘴上却道:“说得很好,只是什么叫‘连一名女子都比不过’?女子怎么了?”他说时,故作不满:“这话我不爱听。”
萧沐一愣,仔细回味,好像这话里确实有女子不如男子的意味在里头。上辈子在他们修真界,男女的体能差距早就被修为与资质抹平,根本没有差别,只是在凡尘中,男人天然比女人力气大许多,他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刺激这些壮丁,让他们自惭形秽。
却没想到反而刺激了公主,他自觉无需辩解,于是诚恳道歉:“我错了。”
殷离压着笑,没再为难萧沐,看着众人拿了饷银,又自觉到书记官那排队登记,他忽然心情愉悦了许多,逗弄萧沐的心思再起,眼眸一转,道:“既然我解决了饷银,帮了世子这么大个忙,世子要怎么谢我?”说时,才下决心要保持距离的他,手又不由自主地往前一伸,轻轻勾了勾萧沐的尾指。
萧沐没在意殷离的小动作,而是认真思索自己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回报公主,片刻后,诚恳道:“不如我教公主练剑吧。”
殷离的笑容僵在脸上,甚至嘴角还抽了一下,又是练剑!
这呆子的脑袋里除了剑还能有别的吗?
见殷离不接话,萧沐歪了歪脑袋,练剑不感兴趣?
哦,他想起来了,公主喜欢骑射,还喜欢打马球。
可是马球他不擅长,骑射也一般,这可怎么办。
他想了想,又试探道:“要不我帮公主锻把武器?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刀枪剑戟,还是弓箭?”
殷离深吸口气,揉起了睛明穴,心中反复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这是个剑痴,是个剑痴,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然后他再次扬起笑,有气无力地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不如世子先欠着吧。”
萧沐乌黑的眸子一眨,点点头,“好,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遗余力。”
“什么都行?”
萧沐想了想,“只要不伤天害理,什么都行。”
殷离轻笑了一下,心说呆子,不伤天害理是吧?那我要你......
他的心念刚起,就看着萧沐一双纯澈的眸子,他心头一软,很快就放弃了。
算了,可别把这家伙给吓跑了。
慢慢来吧。
他才十六岁,还有大好人生跟这个呆子周旋。
可是刚刚想到这里,他又瞳仁一颤。
殷离忽然想起来,萧沐说过自己还能活个十年八载的。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他就从尾椎骨蹿起一股寒意来,至蹿进他的心里去,甚至产生了一丝恐惧,冻得他浑身发冷。
也不知这病秧子说的十年八载是实指还是虚指?若是虚指便罢了,如果是实指……
殷离顿时面色一沉......
他看着萧沐,心脏像是被剜了一刀,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却如此短命呢?
他要想法子寻遍天下名医给这病秧子续命,一定有办法。
他从不信命。
此时,天空忽然轰隆隆作响,转瞬乌云密布。
殷离一把扯下外衫给萧沐披上,然后不由分说拽起萧沐的手就往帐子跑去。
二人前脚踩进帐中,后脚豆大的雨珠便瓢泼落下来。
萧沐抬眼看殷离额前一点碎发沾染了些许雨珠,想也没想便抬手去拨,手指横扫过碎发,弹去了水珠。
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掠过殷离额前的皮肤,他鬼使神差,一把握住了那只手。
四指被握住,萧沐愣了一下,疑惑看过去。
殷离的指腹下意识在对方光滑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那里很滑,像是一匹绸缎,滑进他的心尖里。
那双桃花花瓣似的唇又在他面前咫尺之间,吐息都混杂着那股令人着迷的雪松气息,他看着那副唇,艰难吞咽了一下,好想按着人就这样吻上去。
“公主不是冷吗?”萧沐垂眼看着自己肩上披着的衣裳,就要扯下来。
殷离连忙制止,“不用,我不冷了。”
他说时,拉着萧沐的手就往袖管里送,给对方穿衣,“你穿好,下雨了容易着凉。”
萧沐摇摇头,“都入夏了。”说时还扯了一下衣襟,表示很热。
上辈子他修为高,不畏寒暑,一年四季都是一样的衣裳,可是换了副壳子,他才发现,原来人可以怕冷又怕热,娇气得很。
因为天热,萧沐的衣襟比较松散,被这么一扯,就露出漂亮的脖颈线条以及清晰分明的锁骨骨节。
殷离的视线落在上面,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呼吸一沉。
那锁骨骨节只露出一点点,白玉雕就似也,中间一点锁骨窝,勾着人的目光陷在里头,根本挪不开。
殷离指尖攥紧,脑海中混沌的念头闪过,想在那锁骨上留下他的印记。
萧沐见公主盯着自己看,不由轻唤:“公主?”
殷离回神,看着萧沐略显苍白的脸颊,以及因为病容而有些干涩的唇瓣,脑中又想起萧沐只能活十年的话来,心尖针扎似地抽疼。
他既然下定决心要寻便天下名医给萧沐延寿,手中便必须要掌握实权,而目前的世子妃身份桎梏颇多,他必须想办法恢复身份,在这之前,得向萧沐坦白。
可如果坦白了身份,这呆子会怎么看他?即便萧沐会为他保守秘密,那他还能以世子妃的身份待在王府吗?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又开始拔河了。
良久,他定了定神,道:“萧沐,我这辈子都不离开王府,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这话题转得突然,萧沐一时愣了一下,怎么说起个了?
不过之前公主的确说过不愿跟他和离的话,既然不和离,当然就要一辈子以世子妃的身份在王府生活,萧沐当然没所谓,可是他已经有老婆了,无法履行人夫的义务。
公主这么问,是有什么担忧吧?
也对,他是该先把话说清楚的,不该白白耽误人家的大好年华。
于是他垂眸看一眼追光,把剑提在公主面前,道:“即便我的老婆是它,公主也愿留在王府吗?”
殷离看着杵在自己眼前的追光剑柄,额角一跳。
心尖方才的那点柔软与温情瞬间碎了个干干净净。
让这呆子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