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双臂悬空张开,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良久,才僵硬地轻轻拍了一下殷离的肩膀, “公主......刺客已经走了。”
殷离仍是埋首,用力摇摇头,可怜兮兮道:“可我还是害怕。”
在萧沐看不见的地方,殷离的唇角勾起,心道:阿七, 干得漂亮。
萧沐完全没辙,求救般看向侍卫长。
侍卫长使劲冲萧沐挤眉弄眼暗示, 暗示了老半天,他眼皮都眨累了,眼看自家世子爷还没懂, 无奈叹了口气,道:“世子爷, 您......安慰安慰殿下,就好了。”侍卫长说时, 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殷离听见这句, 嘴角快要笑裂,他强忍下笑出声的冲动,心里给侍卫长比了个大拇哥。
萧沐看了一会, 似乎是看懂了,恍然般哦了一声,悬着的双臂试探性地渐渐收拢, 若有若无般地环住殷离的肩头,又轻轻拍了两下,“别怕, 没事了。”
殷离的嘴角压不下来,整个人沉浸在馥郁的雪松气息里,不由自主地在萧沐的颈窝里钻了钻。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几乎要将这雪松气悉数吞吃入腹。
怀中人的腰肢柔软却坚韧,他爱不释手,不由自主地越搂越紧,可这样一来,他浑身又开始燥热。
萧沐发现公主搂得更紧,垂下眼,却只能看见对方埋首在自己肩头的后颈,似乎正因为深呼吸而微微地起伏,他只当是公主还在害怕,便叹了口气,双臂再收拢一些,安抚道:“真的没事了。”
殷离的呼吸开始重了,气流滚烫地喷在萧沐脖颈间门,刺激得萧沐浑身战栗了一下。
有什么正在缓缓抬头。殷离一怔,一把松开萧沐,深吸一口气后正色道:“我好了。”
萧沐愣了一下,心说公主这脸是不是变得有点快?
他还没起身,殷离就忙不迭把他推开了。
殷离心脏砰砰跳,心虚地想,自己刚才搂得紧,这呆子没发现吧?
他小心翼翼看一眼萧沐的神色,见其一脸懵懂,忽然就坦然了,也对,这个呆子怕是什么也不懂,他在担心什么?
此时,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百姓们本就因刺杀而四散奔逃,为数不多的人们也因下雨而悉数跑开了。
不消片刻,雨就越下越大,甚至有倾盆之势。
萧沐看这雨势,伸掌向天,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皱起了眉。
殷离看他神色有异,疑惑问:“怎么了?”
萧沐想了想,“今年雨多。”
殷离不以为意地笑笑,“雨多不好吗?正好今日似乎该进入汛期了。”
萧沐摇摇头,“此次不寻常。”他说时,扭头看向殷离,“来得急且汹涌,恐有水患。”
殷离的面色立即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
萧沐望天,“水气过重,这雨量怕是百年难遇。”也就是这个世界灵气匮乏,放在上一世,预测晴雨气象之类,对他们这些依靠天地灵气修行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连个元婴期的小毛孩也能准确无误地推算出来。
殷离对知道萧沐不会说假话,但预测洪灾,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可回想到上回在宫里,亲眼看见这呆子瞬息败了一池的睡莲,他心里又重视了几分。
难不成这呆子还真有些离奇的本事在身上?
他想了想,得差人去钦天监问问。
大渝的堤坝大都是前朝或开国时修建的,多年过去难免年久失修,若果然有大水患......得提醒父皇早做准备。
......
......
在殷离的密切关注下,这场雨一下就下了小半个月,且至今未断。
殷离已经笃定萧沐的预测应是准确的,一面有些心焦,一面安排了人给皇帝提醒。
但提出预测的萧沐却没怎么将水患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这场雨,母妃与殷离明令禁止,他不能在雨里耍剑,练功房又耍不开,每每一不留神释放剑气,都要砍坏许多兵器兵人等,最后弄得一地狼藉。
于是他每日只是打坐练功,或保养追光,只能看不能动,成日郁郁寡欢。
殷离也很郁闷,萧沐从那晚之后居然琢磨出来个法子,在他床边牵了根绳,绕过房梁,另一端挂着一个铃铛悬在外间门萧沐休息的榻边,称若他需要,拉一拉绳就可以了。
殷离看着床头的挂绳,几乎翻出一个白眼,萧沐还一本正经地给他演示,拉一下绳,另一头屋子里铃铛叮铃铃乱响。
“公主拉这个铃铛,跟拉我衣袖的效果是一样的,我听见铃声就会过来。”萧沐认真道。
这样他就不用睡在屋子里了,萧沐想着,毕竟那一夜公主凑近他时的触感实在太奇怪,也太痒了,最主要的是,他还是喜欢抱老婆睡。
抱着自己的老婆睡在公主旁边,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殷离仰头看着萧沐,很想撬开这木头疙瘩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为什么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鬼点子这么多?
殷离垂头丧气,心道算了,眼下还是处理水患要紧。
此时窗外传来两声夜枭声,殷离不动声色地抬眸瞥一眼窗外,对萧沐道:“世子,我突然想喝莲子羹,你能帮我吩咐厨房做一碗吗?”
萧沐不疑有他,点点头后走开了。
待他离开,窗外翻进一个人影。
“殿下,钦天监推算说今年汛期会持续三月,虽然会较往年强些,部分地区恐有洪涝,但不会造成大患。”
殷离皱了一下眉心,钦天监跟萧沐的推论有出入。但他相信萧沐在这件事上不会乱说。
“萧沐说的话,你提醒过父皇了吗?”他说时,从点心盘里取过两颗核桃捏在手心把玩。
“说了,只是钦天监这么些年从没出过大错,陛下一时怕是不会相信萧沐的一面之词。”
“我知道。”殷离当然没指望凭萧沐一句话就能改变什么,但该提的醒还是要提。
“太子借此事提出要去巡视河道,将功赎罪,说不论是否将有大患,都该防患于未然。”阿七说时垂下头,面有愧色地道:“殿下,上回我刺杀萧沐那招没起作用,没能阻止太子复出,眼下,他已出宫去了冀北河道衙门。”
殷离看着阿七,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当然起作用了,否则殷嗣复出就不会是以将功赎罪的名义。”
阿七冒充云氏的人刺杀萧沐留下的那句话,还是让那些言官忌惮了,若非天不遂人愿,送上来这么一个借口,殷嗣恐怕短期内没有复出的机会。
“而且......”殷离眸子微沉,“水患之事,是我故意让人透露给太子的。”
眼下朝堂之上无人重视水患,而他又无名无分无法直接出手,倒不如借殷嗣的手。
虽然很不希望殷嗣重出东宫,但为了大渝安危,他也不得借这把刀用一用了。
毕竟,凭殷嗣的能力他相信绝治不好水患,届时不过是罪上加罪罢了,而殷嗣一旦撂挑子或治水失败,朝堂才会对此事重视起来。
那时萧沐的话父皇才会听进去。
“只不过......”殷离看着阿七,指间门核桃转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像上回刺杀萧沐这种自作主张的事,再没有下次。”
他刚要跟萧沐坦白身份,这箭就来了,有这么巧的事吗?想来阿七变聪明了,不明着阻止他,而是用这种法子。
若非那一箭刚好给了他一个跟萧沐亲近的机会,他恐怕对阿七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殷离看着影卫,声音里带着警告:“我要做的事,我自有分寸,若再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他说时手指一捏,两颗核桃咔嚓一声化作齑粉。
他垂着眼,随手一撒,粉碎的果壳与果仁便悉数洒落在影卫面前。
“铉影卫的人没有名字只有排行,阿七这个字号,不是非你不可。”
阿七看着眼前粉碎的果壳一怔,红着眼眶咬了咬牙根,他抬头望殷离一眼,唇角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沉沉地道:“是。”
殷离瞥他一眼,慢条斯理拍拍手掌,吩咐道:“去查查那河道官,事无巨细,一件不留地给我挖出来。”
工部的人多半是云氏的朋党,河道又最是肥差,难保这么多年没有中饱私囊,亏空河务之事。
今年若果然有大患,整治河务恐怕才是当务之急。
影卫闻言,垂首称是,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窗外。
此时萧沐端了莲子羹进来,殷离原本还沉沉的目光见了他来立即亮起,嘴角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萧沐照顾了殷离这么久,已经熟门熟路,非常自觉地端着碗坐到桌边,一勺一勺地给殷离喂羹。
殷离一眼不错地看着萧沐,忽然道:“世子,陪我进趟宫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