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挪动一下脚步,虎王就已经倒了。
场面异常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彻耳际,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看见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静默十数息后,虎王身上忽然炸开数道伤口,汩汩地涌出鲜血,终于彻底没了呼吸。
在众人惊愕不已的目光之中,萧沐伫立原地不动,呼吸却徒然加重。
方才他情急之下骤然动用了道胎中的修为,虽然极力控制,释放远不足一成,并且前后也才一息功夫,却已经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负担。
又因为在雨中淋了这许久,身体像是块破布篓子,四处漏风。他抑制不住地喉咙发痒,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
萧沐忍了好一会终于没忍住,在几乎定格般的氛围中,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便是惊天动地。
众人终于回神,便见方才还犹如恶鬼一般的萧沐,转眼便脚步虚浮,面色惨白,浑身抖若筛糠。
殷离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把扶住咳得腿软的萧沐,“你怎么样?”
萧沐已经头昏眼花,耳朵里嗡嗡的全是耳鸣声,几乎听不清殷离在说什么,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无法对话,浑身的气血都在往颅内涌去,片刻后便脑袋一歪栽在殷离肩头陷入半昏迷状态。
“萧沐!”殷离摸到萧沐的手冷得像块冰,怒极吼了一声:“拿药来!”
茗瑞被这一声怒吼唤回神,想起东西都在马背上,而马匹却拴得远,他连忙喊:“我去取!”话落便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殷离拦腰抱起萧沐来到一片坡脚平底将人放倒,侍卫们也纷纷围上来,试图为萧沐挡雨。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萧沐吸引过去,近侍连忙冲属下们使眼色,东宫侍卫们便抬着内伤外患,惊怒交加之下昏迷的殷嗣缓缓往后退。
有影卫察觉到他们的动静,正欲拔剑将人拦下,却在这时,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动。
殷离直觉不妙,扭头望去,惊见大量土石在山洪裹挟下摧枯拉朽地往下落。
“垮山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土石下落速度太快,根本没有躲闪余地,而萧沐又无法行动,殷离当机立断喊了一声:“跑!”同时搂紧萧沐往前一扑,以身体挡住下落的土石。
“世子爷!”
“主子!”
只眨眼的功夫,殷离的眼前便全黑了,耳边的呼唤也悉数被土石阻隔,变成了愈发遥远的闷声。一块巨石裹挟着被连根拔起的巨树滚落下来,砸在殷离身上。
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他彻底昏厥过去。
*
萧沐的道胎在身体极端虚弱的状态下会自动释放灵力,徐徐修复身体,所以萧沐被动陷入了入定状态。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身上沉重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他尝试着动弹了一下,却被死死压制着,按照这个重量,他应该直接被压到窒息才对,可他的胸腔却还能起伏。
他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视线稍微适应了这种黑暗,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形轮廓,那人正趴在自己身上,头部倒在自己肩窝里,像是陷入了昏迷,可双肘却撑在他的身体两侧,正因如此,才给他腾出了一指宽的呼吸空间。
萧沐观察环境,终于意识到不妙,在他眼前,是大量的土石和树木枝干。
好在因为这些枝干交错着,支撑住了石块才没有彻底压实,并形成了一个拱形的狭窄空间,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
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身上人的脉搏,确定无恙后微微松下口气,轻拍对方的脸,凑在起耳边道:“阿黎?”
殷离似乎是被拍醒了,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睁开眼。
脑后的疼痛还在持续,只是由尖锐转为了闷痛,大概是被下落的石块击中了。殷离用力眨眼,依然视线不清,只能通过鼻息判断萧沐与他的距离近在咫尺。
殷离被巨大的压力压得浑身都动弹不得,反而给了他一点支撑力,若非如此,他的双肘怕是根本撑不住。
“你怎么样?发生了什么?”萧沐问。
殷离哑着声音安抚:“没事,只是山体滑坡,我的属下很快会找到我们的。”
萧沐听他的声音不对劲,“你受伤了?”
殷离的声音闷闷的,“没事。”
只是头很晕很疼,但他没说,只把额头埋在萧沐肩窝里,深深地吸气,从混杂着泥土与雨水气息的空气中挖掘出那一点点雪松的香气,以此安抚内心的焦躁不安。
他没有说的是,方才的滑坡太突然,而侍卫们又都围在他们身边,他根本没把握大家都能逃出去,说不定全都......
萧沐发现殷离的呼吸又深又长,还透着点无力,他察觉不对劲,忙道:“别睡过去。”
殷离嗯了一声,“别说话,省着点空气。”
他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从方才起,呼吸就愈发困难,这狭窄的空间里,空气随着他们的一呼一吸越发稀薄。
萧沐点点头,他醒来后就发现了,他每呼吸一口,空气都愈发不畅。
于是他调动内息,运转龟息功,不消片刻,他的鼻息便停止了。
“萧沐?”殷离察觉到萧沐的呼吸停止,一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一人贴得极近,对方的心跳还有力地传导过来,殷离凝神听了一会,才微微松下口气,思索了片刻后道:“龟息功?”
萧沐点点头。
殷离知道,龟息状态下可以不用呼吸,但也不能开口说话,如有需要的话,连心跳都可以放慢到半盏茶才跳一下,以保持最低限度的存活状态。
这种传闻中的功法他也只是听宫里的大师父提起过,没想到竟真的有人会。
不过在见识到萧沐瞬间杀死虎王后,这病秧子再有什么绝世功法傍身也不会令他惊讶了。
殷离彻底放松下来,这样很好,至少龟息功能保这病秧子不死。
他这么想着,紧绷的神经忽然彻底松弛下来,仿佛压在心头的某座大山终于被放下,他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于是浑身就这么卸了力,整个人躺倒在萧沐怀里。
感觉到殷离的呼吸越来越弱,胸腔渐渐不再起伏,萧沐很清楚这绝非龟息功,而是殷离生命濒危的征兆,他毫不犹如捧起对方的脸,以拇指寻到唇瓣的位置,微微侧脸,果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