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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美妾

他缓缓开口:“不管殿下此行在盘算什么,别挡本王的道。”

最后一缕余光收拢,夜风自相对的两人间穿过。

赵嫣脊背蓦地一寒,迟疑地抬眼,闻人蔺面色不辨喜怒,语气也算得上温柔:“自己去玩,两刻钟后启程。”

说罢他将亲卫留下,负手转身朝酒楼行去。

人潮涌动,他挺拔的背影很快隐入晦暗中,孤高难近,而又坚不可摧。

“姑娘与那郎君,还未成亲吧?我见你还梳着少女的髻呢。”

一个银铃般带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赵嫣扭头一看,却是先前在酒楼上见着的几名姬妾之一。

“奴叫兰香,是陈员外府上的四姨娘。喏,那位便是员外大人。”

兰香朝楼上努努嘴,赵嫣顺势望去,只见那名美冠华服的年轻男子正殷切地同她招手。

心下了然:这名女子,恐是那陈员外派来投石问路的。

赵嫣道:“虽未成亲,但我已是郎君的人,差不多。”

兰香了然:“你们不常出门吧?奴时常随员外出门应酬,游遍京城,却从不知谁家有姑娘这般的人物。”

听兰香似对京城大小事宜了如指掌,赵嫣来了兴致。

“是呢,因我体弱多病,养在深闺中无人识得,近来身子好些了才出门走走。”

赵嫣不动声色地问,“兰香姊姊可知京城内外,有何玩耍之处?”

兰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奉命来套话,反被赵嫣套了回来,掩唇笑道:“那可多了!大宁街七夕的花灯,兴宁街的四海美食,昌平街的瓦肆杂耍……对了,还有城东的圣灵寺,风景独美不说,求姻缘最是灵验。”

赵嫣想起了柳姬圈注过的那张舆图,问道:“那京郊西北处呢?我方才登楼远眺,只见那边林木掩映,隐隐露出古宅一角,别有一番探幽之趣。”

兰香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忙道:“姑娘快打住,那边可去不得!”

“为何?”

“那边有座锦云山庄,曾出过命案,自此以后便阴森森的。”

兰香打了个哆嗦,神神秘秘道,“前些月吧,那庄子开始闹鬼,凡是接近之人尽数无端消失,无一例外。听闻夜里还能听见鬼哭狼嚎,鬼火闪烁,可怕得紧!”

“何时开始闹鬼的?”

“就开春那会儿,具体何时奴也不知。近来城中少女孩童无故失踪,有人说是给山上怨鬼吃了,便是官府的人都不敢靠近,遑论姑娘您!”

赵嫣心下一沉,面上却做出惊恐的神情:“竟是如此可怖!还好兰香姊姊提醒了我。”

“嗨,也没什么。”

兰香瞥了眼楼上抓耳挠腮的陈员外,想起正事,“我们姊妹几个,想请姑娘上楼小酌一杯,就当结交个朋友,不知姑娘可赏脸?”

赵嫣为难道:“多谢姊姊好意。只是我家郎君让我在此处等他,不可走远,他素有官威,容不得旁人忤逆,还是不给姊姊添麻烦了。”

兰香一听那俊俏郎君是当官的,便知自家员外惹不起,只好作罢。

她兴冲冲接了赵嫣致歉的一束芍药花,回楼上复命去了。

四楼雅间,闻人蔺从轩窗望去,朝着那翘首等候美人的陈员外一指,吩咐道:“去将此人揍一顿,丢远些。”

说罢拂袖落下窗扇,接过蔡田递来的密文抖开。

晚风拂去一日的燥热,京城夜景在橙黄暖灯的浸润下,逐渐温柔起来。

赵嫣梳理着方才得来的消息,挽着花篮缓步上了如飞虹跨水的云霄桥,站在石桥最高处俯瞰下头静谧的渠水。

此处,便是沈惊鸣坠水而亡的地方。

虽然孤星该查的都已查过,可她还是想来亲自看看,沈惊鸣和程寄行之死,到底是不是传闻中的“意外”。

错过了此次机会,她恐再难出宫查探。

赵嫣不想让自己后悔,这也是她想方设法要在大宁街下车的主要原由。

桥洞下陆续有小船载着出游的年轻男女经过,船夫在船尾摇浆,小厮在船头撑篙。

不及一丈长的船篙撑到水底,又缓缓抽-出,水面哗啦荡开波纹。

赵嫣看了眼长篙上的湿痕,估算出此地水深不过六尺左右,大概在一个成人的肩膀处。

“这么浅的水,能淹死一个成年男子吗?”她不禁喃喃。

“不能。”

身边蓦地传来一个熟悉朗润的嗓音,“除非酒醉跌落,无意识溺水。”

赵嫣一怔,循声望去,不由微微睁大双眸。

周及?

她险些惊叫出声,还好及时咬住了唇,只凌乱地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风悄然掠过,撩起赵嫣的帷帽垂纱,那张残留着诧异的姝丽容颜一晃而过。

她手挽花篮,绯色裙裳蹁跹,似曾相识。周及恍惚间仿佛又想起了行宫中那个令人头疼的少女,亦是时常捧着大束山花,逃课归来。

周及略微侧首,疑惑道:“长风殿下?”

他不是脸盲的吗?这会儿怎么认出自己来了!

是因为她换回了女孩儿打扮的缘故吗?

赵嫣心乱如麻,抬手按住不断鼓动的轻纱,装作听不懂的模样疏离道:“站于桥上,的确易被长风侵扰。”

声音不像。

周及眼中的疑惑消散,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清冷自持的模样,后退一步拢袖惭愧道:“姑娘很像在下的一个故人,一时错认,多有冒犯。”

长风公主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华阳行宫,又怎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京城民间呢?

他于心中耻笑自己的病越发严重,竟到了这般地步。

在华阳时亦是如此,长风公主无意间知晓他识人困难,便常让宫婢时兰扮成她的模样坐在堂中听课,自己则偷溜出去玩。周及直到几天后才发现换了人,至此下定决心要改掉这个毛病。

他下定决心要做某事时,纵是不休不眠亦要攻破。是以他不骄不躁,跟了长风公主六七日,看着她偷食翻墙、泛舟采莲,盯久了,自然寻到了区分她的最好方法——

人群中穿嫣红罗裙最灵动好看的那个少女,定然是长风公主。

自此之后,周及再未看走眼。

今天认错了人,他的确始料未及。他想要确认,又觉惭颜失礼,索性往旁边挪了一步,隔出合乎礼节的距离,一袭竹青襕衫仿若要乘风飞去。

酒楼四层阑干处,闲杂人等已清理干净。

闻人蔺负手而立,目光穿透靡丽的京城光海,落在石桥上伫立攀谈的两人身上。

他将写满字的纸笺置于油灯处焚烧,手一松,任凭纸灰黑蝶般随风飘散,消失在喧闹的灯火中。

楼下,桥上行人渐疏。

赵嫣也没想到偌大一个京城,她竟能随随便便就遇见熟人。想要先行避开,又有些舍不得方才的话题。

她清了清嗓子,含混试探:“公子在此处,也是等人吗?”

周及目不斜视,平静道:“不是。”

“那为何……”

“在下的师弟,溺毙于此。是故每逢休沐闲暇之际,在下便会来此驻足。”

原来如此,也是为沈惊鸣而来。

“公子的师弟,是醉酒落水的吗?”

赵嫣意识到自己即将接触到什么重要线索,连声音都小心起来。

“也不是。师弟千杯不醉,从不酩酊,且自幼习得凫水。”

周及适时止住了话题,再一拢袖道,“叨扰姑娘雅兴,失礼了。”

赵嫣知晓周及并非交浅言深之人,问多了反而惹他猜疑,遂敛衽回礼。

再直起身时,一只温凉的大手熟稔搭上了她的腰肢,不轻不重地虚扣着。

赵嫣蓦地警觉,刚要曲肘回击,就听闻人蔺低沉闲散的嗓音传来:“周侍讲与本王的美妾,在聊些什么?”

美……美妾?

赵嫣悻悻放下胳膊:行吧,肃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闻人蔺今日没有佩戴那枚特制的玄铁戒,是以周及清冷观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方辨认出来这股凌寒压迫独属于肃王殿下。

可是,肃王身边何时有女人了?他不是一直将女子视为弱点累赘,从不沉湎其中的吗?

周及不懂,也无心揣测。

“见过肃王。”

周及行礼,不卑不亢,“不知是王爷所爱,无心冒犯,还请海涵。”

周及的出现实属意外,赵嫣惟恐闻人蔺多想,便出言解释道:“我与……这位公子萍水相逢,不过聊了句天气家常。”

“萍水相逢也是缘,说不定还能他乡遇故知。周侍讲何不留下来共饮一杯?”

闻人蔺望着臂弯中的少女,沉沉目光仿若穿透薄纱而来,慢条斯理笑道,“就让本王的……烟烟,为周侍讲斟酒举觯如何?”

赵嫣险些咬着舌头。

闻人蔺知道她不敢暴露身份,他故意的!

自己兢兢业业的,何时惹着他了?

赵嫣倔劲一上来,偏不如他意。

她手一握眸一抬,笑得要多顺乖巧有多乖巧:“好呀,我很乐、意。”

闻人蔺睨眼,眸色微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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