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跌进了地裂里面,不敢再调用力量出来,只好抱着黑球躲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等着这场地动结束。
怀中的黑球虽然被续接上了尾巴,但是断尾对天魔来说,虽然不会立刻死去,却等于活生生将自己千万年不变的寿命,亲手斩断。
尤其是这一世的师无射,不再是九尾天妖,他只有一条命,被他自己斩断尾巴之后,他不会死,或许还能活个几百上千年,但是这正如同上一世,他的力量会慢慢衰退。
花朝在一片漆黑的地底,靠在大石头上面,手上不断抚摸着黑球身体和尾巴的衔接处。
那里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但是只要花朝闭上眼,脑海就不断浮现她冲回魔域宫殿,看到魔尊一手握着沾满鲜血的匕首,一手抓着自己被斩断的尾巴,双眸空洞盯着上空的样子。
那让花朝忍不住想起师无射死于幽冥地底的时候,让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肝胆俱裂。
她紧紧抱着黑球,摸着它蓬松的尾巴,亲吻它尖尖的,湿漉的下巴。
她慢慢躺在了大石头的边缘,只觉得心神俱疲,她到底不是真的天地孕生的五行仙,其实她每一次动用山河之力都会失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神魂根本承受不住。
好在震荡正在慢慢减弱,花朝抱着黑球,在大石头的旁边蜷缩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而她怀中的黑球,就在这种她无意识的情况下,慢慢恢复变为了人身。
他的头枕在花朝的怀中,他的长发如同钩藤,缠缚在他和花朝的周身,他从那些癫乱的梦境之中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他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整整数百年的光阴,慢慢地在他的脑中涌现,排序,再一点点勾连,直到最后清晰涌现成鲜活的记忆。
师无射根本没有想过,他竟然还能有睁开双眼的机会。
他躺在那里,在一片宁静到死寂的漆黑之中,双眸从空洞到鲜活。
而后他感知到了头下枕着的柔软手臂,感觉到了身侧人轻微却灼热的呼吸,正喷洒在他的颈项。
师无射转过头,而后在幽暗之中散发着金光的琉璃色瞳仁,骤然间缩成了一条细细的竖瞳。
等到他完全确认了抱着他,同他在黑暗之中相依的人,就是花朝,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刻是真的。
怎么会……
他不可能再活,花朝也不会如这般,同他在一起。
他果然还是在做梦。
只是不知道,他这个梦境,是来自哪里。
他用自己最后的能力同花朝合二为一,那他在做梦,是不是就代表花朝也在做梦?
她也会梦到他吗?
师无射侧过头,枕着花朝的手臂,深暗的双眸一错不错看着她。
他不敢动,不敢窃喜,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
他生怕一个晃神,一个错眼,甚至一个情绪波动,就会让这个难得的梦境消散掉。
但是时间慢慢滑过,这个梦境依旧那么真实鲜活。
他僵硬地抬起手,抚上花朝的侧脸,颤抖的手指并没有落空,而是落在了他至死都不敢忘却的面颊之上。
他凑上前,用俊挺的鼻梁磨蹭花朝的鼻子,用干涩的双唇,感受她真实的呼吸和体温。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他调动自己的记忆,知道了这一世发生的一切。
他的舌尖顶开花朝轻闭的齿关,尝到了他熟悉无比的滋味,随着他越发用力地翻搅,勾缠,甚至是撕咬。
他总算是相信了,这一切不是假的。
都是真的。
是真的!
他几乎是顷刻间便想通了他死后的那些事情,花朝一定是做了同他设想中完全不同,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选择。
他还能转世轮回,那么轮回一定恢复了。
花朝还活着,轮回恢复了,那她一定已经成为了五行仙。
师无射心中的狂喜如深海泛起的狂澜,所以他再一次重生,一定是因为花朝。
她想要让他活。
师无射撑起上半身,急切又深重地亲吻着花朝,花朝很快醒过来了。
她看到化为了人形,压在她身上正在作乱的人,微微仰起头,方便他的动作,伸手抱住了他的脑子,眼睛一弯,露出笑意。
她还不知道怀中的人,已经不再只是魔尊,她沉溺于这个深切的吻,在接吻间隙的时候,叫了一声:“九哥……”
想着自己要解释她的身份,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想再瞒着魔尊。
但是她没等开口,他便再度压下来,花朝一个字也说不出,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的活物。
周围安静得离奇,他们亲吻吞咽彼此唾液的声音,能够清晰无比听得真切。
但是花朝很快发现事情似乎有点失控,因为一直不敢真的碰她,深怕将她烧化的魔尊,竟然真的抵住了她。
她能摸到他弓起蓄力的脊背,脖颈之上被他的长发缠缚得宛如扼住命门的锁链。
而后在她忍不住要问出疑惑之时,她只来得及自唇齿之间溢出一声惊呼,便扬起了纤白如鹤的颈项,紧紧攀住了身上人的脊背。
黑暗遮蔽一切,也放大了一切,花朝只能感觉到怀中人的一切,他的沉默、癫狂、急切、还有凶狠的征讨。
但是他宽厚的掌心,始终垫在她摇晃不休的头下,他的吻像一场密集的大雨,让花朝根本喘不过气,更别提说出一个字。
时间好像凝固在了这狭小的黑暗的空间里,花朝鼻腔内都是她所爱之人的气息,无休无止地同他深切拥有着彼此,难舍难分,抵死缠绵。
她不想再说什么,任凭他予取予求,甚至恨不能时间就真的停在这里,他们永远这样,以最亲密的姿态,相拥着埋葬在这里。
这天下的繁盛,是他们的墓碑,合葬一坟,是所有爱侣最深情的归宿。
花朝在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之中,想要溺死在身上人滴落的热汗之中。
可惜的是她不会死。
而她紧紧抱着人,也不会。
他们是在精疲力尽之时停下的,花朝只觉得天旋地转,久久无法回神,而身上人一直都在用汗津津的鼻尖,反复碰着她的脸蛋,脖颈。
花朝有些痒,轻笑了一声,带着浓重的,未散的情潮,而那双无处不在的双唇吻住了她的耳垂,终于开口,低哑又餍足地唤了花朝一声:“壮壮……”
花朝瞬间浑身僵硬。
下一刻她瞪大眼睛,猛地坐起来,扳着还埋在她里面的人的脸,张了张嘴,声音颤抖着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九……九哥?”
师无射“嗯。”了一声。
花朝嘴唇抖了抖,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眼泪汹涌而落,再一开口,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些与爱人生死别离的悲伤,那些她根本扛不住的重压,那在两个世界合并之时,天雷灌体,如同凌迟一样的痛苦,全都在酝酿积压了二百多年之后,泄洪一般寻找了到了疯涌而出的出口。
花朝之嚎了一声,嗓子就哑了,她抱住师无射的脖子,哭得嘶哑难听,她甚至狠狠砸师无射的后背,想说自己恨死他了。
想质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献祭了一切很伟大。
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面像是堵着棉絮,心口疼得要爆炸。
她之前一直都在安慰自己,没关系,师无射想不起来一切都没有关系,她没法再和曾经的朋友和亲人建立亲密关系,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