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谢伏整个人沐浴进一片天地炫目的雷光,准备迎接着如他记忆之中那样繁盛的未来之时——突然间躺在金莲池边的花朝身体犹如被牵引、被击中一般。
狠狠被向上拉起。
师无射闻声侧头看向花朝,一双眼再度变为竖瞳,身上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扭曲的四肢恢复原样,凹陷的胸骨重新膨起。
他看到花朝睁开了眼,他叫了一声:“壮壮……”
接着天地间亮起了刺目金光,那金光甚至一度盖过了元婴结婴的劫闪。
花朝手腕上的莲花印记,从她身体脱出,凝成偌大虚影,将她托举在半空之中。
而那紧闭的莲叶,缓缓绽开了一瓣。
随着莲叶绽开,供给谢伏的金灵脉,犹如一只爬到了一半失去力量的巨兽,顷刻间以山崩海啸江河逆流的趋势,流向了金莲台,确切来说是流向了金莲台之中的花朝。
谢伏只感觉自己身体当中的灵力陡然一凝,而后便如同开闸泄洪一般飞速溃散,速度之快,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内府之中那刚刚形成一个虚影的元婴,尖叫着分崩离析。
劫闪雷光戛然而止,谢伏周身笼罩的淬体天威如灵蝶飞散。
而他体内不仅仅是灵力在流失,他感觉到了他的四肢,他的灵府,都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沉重得像是从未使用过。
只瞬息的功夫,他像一脚踏空台阶的老叟,从万丈高台上“滚”了下去。
“怎么,怎么回事!”
谢伏惊恐地看向了花朝,花朝依旧被金莲台托着,四肢柔软无力地垂落,但是惨白的面颊已经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身上的伤处也完全愈合,那绽开的一瓣金莲,花瓣柔软美丽像一条金色的尾巴,柔软且贪婪地将一切灵力全都吸取,而后哺育婴孩一般,汇入睁着眼睛,眼中却毫无聚焦的花朝身体。
与此同时,劫云再度汇聚,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一个淬炼的对象。
谢伏试图斩断他和花朝之间的连接的金芒,但是他长剑无论如何劈斩,都如抽刀断水,无济于事。
他勉强调用灵力落在地上,眼中惊惧毫不作假,他能感觉到他的境界在不断倒退,很快……不,马上便要落下金丹了!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武凌带着两个清灵剑派的修士,也自大殿之中杀出了重围,到了这里。
师无射本欲飞身为花朝挡雷劫,但是见武凌他们及时赶到,便甩动长鞭,“咔咔”声音似钢刀碰撞。
他看向了谢伏一样,头也不回对武凌道:“谢伏戕害同门,险些至师妹死命,大师兄,你护着师妹,我清理门户!”
这个分工一点毛病没有,师无射是司刑掌殿,本就有监管门中弟子言行之责,亦有诛杀违逆门规叛门弟子的权利!
而剑修在渡劫这方面,实力比一切的法器都要好用。而且此次跟进来的修士里面,还有刚刚渡劫后进入金丹的姬刹,也能帮忙挡劫。
他再度朝着谢伏攻去,这一次两个人依旧斗得惨烈,却是谢伏节节败退。
他心中惊惧难言,渡劫渡了一半,他怎会突然灵力崩散?天雷又怎么半路收势?!
他被师无射围追堵截,脑中急转,身体内的灵力却还在不断散去。
连接在他和花朝之间的金芒,正如同一条扯不断斩不开的锁链,势要将他所有的修为灵力,全都褫夺干净!
谢伏想到了一种邪术,是他新得到的那些记忆之中寻找到的,邪术名为——共命!
这种邪术像生物之间的寄生一般,强大的一方可以以自身的魂命,供另一个人生机,因为寄生者会对饲主血肉渴求无比,饲主常常会被寄生者抽干生机……
谢伏猛地想到了花朝曾经在他被施了鞭刑之后,去思过峰找他,那一次他受伤严重,身上有多处伤口。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通了一切前因后果。
那一次花朝是去取他的血的!
可是他的记忆之中,花朝分明痛恨极了这种邪术,而且……而且饲主死去,被共命的寄生者也活不成!
谢伏一边持剑格挡师无射的攻势,一边对他低吼道:“你可知道你的好师妹对我使用了妖族共命的邪术!”
“她是要将我剥皮抽筋,敲骨吸髓!”谢伏说,“你看到了吧,我和她之间的连接根本斩不断,她的心肠何其歹毒!”
“你清醒一点吧。她修为不济,灵根杂乱,根本无法修炼成材,不知道从哪里得如此邪术以图进境。”
师无射邪飞的眉目沉厉凌冽,手上的攻势更是越来越猛。
谢伏将要溃不成军,眉心也隐隐透出了黑气,那被修为压制的天妖魂,也因为他的修为极速溃散,而隐隐有冲出之势。
谢伏口中说个不停,但是在师无射又操纵着蛟骨刀捅进他侧腰之时,谢伏按住伤口倒退,吼道:“她从前那么爱我,杀我害我却从不手软,下一个就是你!”
师无射一手持鞭一手拉着鞭身,森然而立,开口轻飘飘道:“那又如何?”
他早就知道花朝和谢伏共命共感,还是花朝亲口告诉他的。
师无射一直都想着赶快寻到方法解开他们之间的连接,但是他没想到,那共感带来的痛苦,竟是以这种方式回馈给花朝。
师无射为花朝欣喜若狂,他怎会听谢伏挑拨?
师无射把谢伏击倒在地,谢伏眉心的黑气疯狂涌动。
他感觉自己的灵力已经溃散将空,他的身体很快便要关不住妖魂了。
他又开始求饶,只是不是对着师无射,而是对着不远处的武凌。
“大师兄,大师兄救我!”
“二师兄要杀了我,可我是受害者,我被师姐下了邪术,她正在夺我修为,我要被邪术侵蚀了……”
“大师兄,大师兄!”
武凌带着弟子们护持在花朝身侧,劫闪随时劈空而下,他片刻不敢松懈,但听了谢伏的话,他眉心紧皱,有所动摇。
但是师无射根本不给谢伏再狡辩迷惑人的机会,他长鞭缠着谢伏腰身,径直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大师兄……我不能死。”
谢伏抓住缠在他脖子上的鞭尾,艰难道:“共命……我是供,我死,师姐也会……会死!”
“胡言乱语。”师无射长鞭狠狠一收,谢伏的脖子“咔吧”一声,被扭得险些断掉。
他眉心的黑气再也压不住,汹涌而出,黑云在天空汇聚,但是黑龙未等露头大发神威,劈向花朝的劫闪,见到了天妖现世此等邪物,自然是朝着他劈来。
师无射发现了谢伏身体涌出的妖魂,神色一滞。
武凌也是愕然,只有一边忙着帮花朝挡劫,理顺她体内疯涌的灵力一边还能抽出眼睛看热闹的姬刹,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的,娘嘞!”
“他,他是,妖!啊!”
但是很快,他便顾不得呆滞,黑雾之中的龙还未成型便已经遭受重创,师无射趁此机会攻上,势要让谢伏今日身死以偿他伤花朝之罪!
而花朝此刻,虽然睁着眼睛,却陷入了那个被镇灵钟压着的梦境,无法挣脱。
这一次比每一次都要真实,都要痛苦。
她的身体臌胀得近乎要爆开,但是有什么捆着她,缠着她,让她的灵魂连分崩离析做不到。
她听到了悠长的龙吟,听到了镇灵钟的钟响。
她的身体当中每一条经脉都碎裂重组,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龙吟渐渐变成了一种哀鸣,越发刺耳。
花朝只感觉自己耳膜要被刺穿了,她的身体也到了极限,不能再撑了,再撑她会裂开的。
花朝猛地醒了神。
只见刺目劫闪当头而来,裹挟着摧枯拉朽的天威灵力。
一束长发甩到她脸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道:“别,别怕!”
“姐妹,帮你撑!”
如果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九曲十八的颤抖,可能更可信。
不过很快,一道撕裂苍穹的剑光冲天而起,直直将那束雷光击碎。
武凌凛然如身的背影在花朝眼中烙印下一片血痕。
她无力地躺在莲台之上,手腕上热得像是被烙上了烙铁。
她听见撕裂的龙吟正在耳边,却浑身臌胀欲裂,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劫闪渐渐缓和,谢伏终于不得不决定放弃这具被师无射伤得千疮百孔的人身,
他瘫在地上,像个血葫芦,任由体内妖魂冲天而起,化为遮天蔽日的黑龙。
他甚至生受了一击天罚,赤金色的血液从龙背疯涌。
他即便是做不成正道弟子,无法报仇,即便是无法像记忆之中那样一统三界,注定要成为被三界追杀驱逐的天妖。
他也要让师无射,让这里的所有人,为他陪葬!
金瞳直对着师无射,猛地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