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在火堆里面的刀宗修士很快尖叫着爬出来,紧随他身后而至的,是一群身着清灵剑派弟子服的修士。
花朝脚步一动,谢伏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也是不受控制地变了。
雪青色长袍的修士迅速控制住了大殿,而人群分开,一身墨蓝色法袍,手持长鞭头戴赤金瑞兽面具的人,就这么撞入了花朝眼中。
这么多天了,花朝心如冷石,似枯草败木,但是这一瞬喜悦迅速在她心中爆炸、蔓延。
花朝一把推开了谢伏,朝着外面跑去,谢伏被撞了一下,他垂头看了一眼,他给花朝采回来的赤舌果,也已经变成了一片烂泥。
而花朝才跑出去,就撞上了一片荡开的神识,神识触及到她,确认了她,便蓦然散了,来人持鞭定在原地,透过面具怔怔看向朝着他跑来的花朝。
而花朝跑出来之后,像一只归林的燕雀一般,张开双臂便朝着来人狂奔,篝火映照着她狂喜的神色,眼中揉满了碎星。
长鞭被主人扔在地上,张开的双臂,迎来了一具裹挟着篝火流光的温软。
“九哥!”花朝撞进师无射怀中,被师无射单臂抱孩子一样托起来举高,花朝抱着他的脑袋,师无射仰起头,任由花朝把他的面具给摘下来了。
然后花朝就愣住了。
因为师无射本该俊美无俦的脸上,左侧脸上从眉骨横贯过眼睛一直蔓延到脸颊,多了三道长短不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利爪印,鲜红狰狞,已经结疤了。
花朝一愣,师无射也意识到自己的脸吓着她了,便微微偏开头,用好的一面对着她,压着她的背将她按在自己肩上,不让她再看了,声音沙哑低沉,“终于找到你了,你吓死我了……”
花朝听着他的声音,只感觉一字一句,如钟如鼓地敲在她的心上,引起一阵阵的心悸。
花朝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可他们不过才分开几天而已。
花朝声音都有些发紧,但还是问:“大师兄呢?”
“在后面,很快就到。”师无射将头埋在花朝怀中,健壮的双臂收得特别紧。
他顿了顿,又说:“你放心,大师兄他很好。”
花朝不觉得勒,只觉得安心。尤其是听了师无射说了后面一句,浑身都绵软了下来,像是一个被抽去了所有丝线的木偶,软绵绵堆在师无射怀中。
师无射沿着她的脊背一节节的按揉安抚,期间根本没有把花朝放下,就这么像抱个小孩子一样,托着她交代清灵剑派跟着他一起来的先行弟子,将这里内外检查布阵,又把刀宗在地宫里面分天材地宝的人,全都召集上来。
谢伏从师无射进殿开始,面色每过一刻,就难看一分。
被从地宫召集上来的刀宗弟子,还不知怎么就突然变了天,但是他们察觉到了师无射修为和绝对辗轧性的灵压,不敢直接挑衅,便鼓动谢伏说话。
谢伏知道大势已去,且短短几天不见,他发现师无射竟然进境了!已经步入了金丹境!他们不可能敌得过师无射,再者说这么多清灵剑派弟子在,谢伏不能公然叛出宗门。
他做起了缩头乌龟,甚至帮着师无射将刀宗弟子禁锢在大殿之中,引起了刀宗弟子不满。
“这里是我们打下来的,凭什么他们一来就占据了地宫,难不成清灵剑派,是打算杀人夺宝吗!”
“就是,双极刀在修真界名声响亮,清灵剑派算个什么……”
一行人吵得非常欢,谢伏夹在中间面色青灰,却也不再与刀宗弟子为伍,反倒是与进来的一行清灵剑派弟子搭话,有些和他在门中关系就很不错的,谢伏在向他们在打听一行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清灵剑派修士已经询问过了火堆边上的几个病残,得知了这几个人是花朝救的。
师无射就将花朝放在了火堆边上,然后提着鞭子去和刀宗躁动不安不服不忿的修士“讲道理”。
花朝蹲坐在火堆边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脑中像是被掏了一样,空荡荡的。
她这些天都逼着自己过度思考,逼着自己端起前世那一副帝后的架子,但其实她精神太紧绷了,骤然放松下来,她神思都有些恍惚。
她隔着火堆,看着师无射将两个出言不逊的刀宗弟子踹飞,见了血,那些满脑子灵器法器天材地宝的刀宗弟子,总算是安分下来了。
而师无射蹲在倒地不起的人面前,大掌压在那人头顶,又不知道在问什么。
花朝越过火堆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师无射蜂腰猿背,身长八尺,花朝从来都知道,但是从没有一次,她看他竟然这样高大。
皎皎如月,岳峙渊渟。
“你没事吧?”生着一双水蓝色眼睛的刀宗私生子,恰好就坐在花朝身侧,他这些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花朝如此惶然无助的神色,伸手碰了花朝一下。
花朝眼中有水雾跟着火苗跳动,但是一转头,便很好地隐匿。
她收回视线,看向身侧众人,说道:“这些天,你们为了结阵实在是消耗太多了。”
花朝打开储物袋,拿出丹药给几个人分发。
吃了丹药,几个人确实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好,花朝笑着对他们说:“那是我二师兄,名叫师无射,是清灵剑派的司刑掌殿,为人清正刚直,大家放心,我们没事了。”
几个人闻言面色也是松快下来,尤其是没了一条腿,始终把身体掩盖在烂袍子里面的刀宗私生子。
他把乱发稍微拢了一下,露出俊美无害的脸,和水蓝色的眸子,他看着花朝说:“我们信你。若不是你,我们怕是早就死了。”
言下之意,他们是因为信任花朝,才信任师无射。
花朝笑了下,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了师无射。
师无射没多久就回来了,花朝仰头看着他,又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什么时候来?”
师无射动作一滞,接着他半跪下,摸了摸花朝的头,眼中充满怜爱,他已经用很简单粗暴的办法,知道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师无射根本不敢相信,花朝是怎么撑过来的,还救了好几个人。
师无射鼻子泛酸,心疼得如同刀绞,但是他已经知道花朝最在意什么,便压抑心中思绪,柔声说:“我刚跟大师兄通信过,他们马上到了。”
“我带你去接他。”
他背过身,让花朝爬上他的背。
花朝倾身爬上去,跟着师无射朝外走,不过还未等走到门口,一群身着各色宗门弟子服的人,便簇拥着一身雪青色道袍,面容肃冷的似霜雪堆塑的男子而来。
这一行人,粗略估计得有一两百,花朝见到为首的男子的瞬间,悬着的那颗心猛地放下了。
还来得及。
一切都还来得及。
花朝从师无射背上下地,双膝和浑身都发颤,跌跌撞撞朝着那雪青色的人影跑去,眼中已经是模糊一片。
她稳稳地被托住,霜雪堆塑的人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似融化的雪神,瞬间脱去了仙气,活了过来。
“师妹!”武凌这些天第一次勾唇,抱住了花朝。
师无射也在武凌身后看着花朝,两个人视线相对,师无射眼中再没有了任何私情和嫉妒,只余庆幸。
庆幸他们来的及时,花朝安然无恙。
半晌,武凌感觉怀中一沉,一低头,发现花朝竟然昏了过去。
他赶紧以灵力探了一下,而后稍稍安心,花朝只是太累,精神太紧绷,昏睡过去了。
武凌把花朝交给师无射,走向那一群刀宗弟子和谢伏。
谢伏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大师兄。”
“你没事就好。”武凌真心实意道。
谢伏抿了抿唇,他非常不想看到武凌和师无射来,但是就算是他心冷如铁,也抵不住武凌真情实意的关切。
谢伏知道事已至此,再无乱来的可能,他能在殷掣那样的蠢货手中撬动刀宗心志不稳的弟子为他所用,利诱和恫吓轮番上阵,总是无往不利。
但是面对武凌这般青山长河一样的人物,他没有任何办法。
武凌身后跟着许多别派弟子,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也分别面有疲色,足可见他们遇见的妖邪更为凶猛。
谢伏主动道:“我将这宫殿里外都探过,安置诸位道友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武凌点了点头,却抓住了谢伏的手腕,以灵力探入其中——被人探脉是非常私密的事情,谢伏只感觉一阵冷厉的灵气,灌入他的经脉,迅速游走了一圈。
他本能要抗拒,但在武凌关切的视线之下,他没有收回手。
片刻后武凌一双对着花朝温润如细雨的眼睛,有些责备且严厉地看着谢伏,道:“小师弟,今夜修整后,明日来找我,我为你梳理经脉内府。”
谢伏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面色微红地低头。
武凌是为他好的,但是武凌虽然没有直说,谢伏也明白,定是他这段时间,心中郁结更深,积怨难消,影响了灵台清明。
“是,大师兄。”谢伏温顺垂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