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当然知道他们既然拦下她,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尤其是她露出了这等手段。
她也只是先把房顶掀开,再退而求其次,让对方开窗罢了。
真要从刀宗手下逃脱,还需要别的谋划。
花朝说完就拢着袖口亭亭静立,她不能表现出慌张,在“刽子手”的面前表现出害怕和慌张,只会让对方更加兴奋。
且看殷掣将这些被他丢弃的弟子们当作垃圾,就知道他根本毫无人性,又何谈对弱者的恻隐之心?
她必须要让对方觉得,她成竹在胸。
好在这部分算是花朝擅长的,她上辈子装了一辈子了,真没想到这辈子这种技能还能用上。
花朝还是有一些把握的,按照时间门推算,这个时间门,刀宗看似表面荣光,实则几位高境修士全都出了问题,包括上辈子早早死去的刀宗宗主。
他们私下里肯定寻便了整个修真界了,现在看着这些刀宗弟子晃神的样子,就知道这针对他们症状的曲谱,有多求而不得。
但她也并没有因为拿出了刀宗一定会疯狂想要的东西后,就放松警惕,她在袖口之中摸到了她的镇灵钟,用潮湿的手扣紧。
果然花朝说完了话,等了片刻,刀宗弟子,包括殷掣,才从那种灵台被暖泉流过,连经年躁动痛苦的灵魂都得到了安抚的恍惚之中回神。
但是殷掣回神的瞬间门,并没有因为找到了宗门仙长么苦寻不到的曲谱而欣喜若狂,反倒是当场暴怒,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花朝的脖子。
花朝呼吸顿时被夺,她艰难挣了一下,殷掣的手微微松了一点点,但是花朝感觉自己的喉骨已经碎了。
“我看你是活腻了,刀宗的弟子你也敢诓骗!”
殷掣暴怒和心惊的原因,是因为花朝虽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刀宗出了问题,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他,她知道他们怎么回事。
刀宗这件事,连刀宗弟子都没有几个知道,这个清灵剑派的女修,又是如何知道?!
花朝剧烈喘息,手紧紧攥着镇灵钟,近距离看着殷掣不闪不避,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却依旧不紧不慢。
她知道殷掣不肯让别人知道这个消息,她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甚至因为嗓子哑,只有殷掣能听到她发出的气声。
“少掌门何必遮掩,宗主想必闭关良久,已经要暴体而亡了吧……”
殷掣俊美的面容扭曲,脖颈的青筋凸起,他死死盯着花朝半晌,一挥手,对殷书桃道:“带着弟子们回去山崖边!”
殷书桃修刀已久,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心性日益暴虐,从未如今日这般,只是听几个音,便浑身舒适难言。
她现在生怕殷掣将花朝掐死,一着急,差点把门派秘密说出来,“哥,她弹的曲子能……”
“滚!”殷掣目眦欲裂地瞪向殷书桃。
殷书桃惊觉自己险些失言,连忙闭嘴,看了花朝一眼,神色又是憎恨又是害怕,憎恨竟然不能杀她,害怕她竟是知道双极刀如此秘密。
不过殷书桃向来听自己哥哥的,也知道这件事情不由她任性,立刻带着弟子们回到了山崖边上。
凤头小舟之上,只余花朝和殷掣,还有一群伤残濒死的可怜人。
花朝喉间门剧痛,她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但是她竟然觉得,也就这样。
真的亲身经历生死,不是被人护在身后,也不过如此。
顶多是后脊出了一层细密汗水,但她抓着镇灵钟的手,还是紧紧的。
那些刀宗弟子都走了,若是殷掣不肯答应她的条件,那花朝今天就是被镇灵钟抽得经脉尽裂,也要把殷掣镇杀。
花朝看殷掣气的双目血红,却也不敢再收紧手掌,花朝甚至胸腔之中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妄——不过金丹而已。
不过一个被自己的道,折磨的人性扭曲的可怜虫而已。
“你是如何知道刀宗之事?”殷掣见弟子们远离才开口,甚至在两个人之间门设下了阻隔阵,贴着花朝耳边说,“你最好给我个能让我信服的解释,否则今日你必将要葬身这片山水丰茂的崖底,做草木养料野兽口粮了。”
花朝眨了眨眼睛,不敢咽口水,她自己看不到,但是她的皮肤娇嫩白皙,殷掣掐着的地方,已经肉眼可见的开始呈现出可怖的红,红又正在朝着青紫发展。
“这有何难?”花朝声音低哑,多是气声道,“你真以为清灵剑派只是杂修门派?”
“若真是那样,我们又岂敢得罪你们赫赫有名的双极刀宗?”
“我门中天才累累,推演殿便有一位女修,才刚刚炼气三层便能够闭门布下星罗镇,推演天下事。”
“你门中那点事情,我们……”殷掣又收紧手指,花朝疼得翻白眼,却咬牙道,“不过当……乐子……”
殷掣直接气笑了。
但是他还真的被捏住了命门,不敢再下重手。
不过他作为绝对强者,也不肯轻易低下姿态。
只道:“曲子给我,否则杀你宗门所有人。”
花朝被松开脖子,伸手抚了下,疼得想哭。奇怪的是她这个时候,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师无射。
花朝想起他那天让自己躺在床上,一寸寸用灵力引带她经脉流转,哪里稍有滞涩,便反复冲刷的紧张模样,连她眼皮下因为不休息有点青也要问好几遍。
他要是在,肯定抽死这个狗屁少掌门。
花朝扶着自己的脖子,淡淡道:“你尽管杀,我门中会知道我死在谁手,你再动我一根汗毛,我绝不会给你曲谱,我若死了,我门中自会为我报仇。”
“我清灵剑派,何止能窥知你门中秘事?”花朝胡诌八咧,反过来威胁,“我们与多家仙门都有往来,提供助益互惠互利,你敢动我清灵剑派弟子,你可以试试挑战仙盟。”
这就纯粹是瞎编,修真界宗门之间门本就有往来,无法查证,且若非仙长们有深厚非常的交情,绝不可能让门下弟子为了其他宗门出战。
若是换个修为再高一点的,哪怕是武凌那样半步元婴的,心性再稳一点点,都不会被花朝骗到。
因为高境修士,尤其是修到了元婴以上修为的修士,怎么可能被人窥探?且每一个门派的封山大阵上,叠的最多最厚的,便是防窥伺的阵法。
推演为什么没落,还大多年岁不永,正是因为反噬极大,且被窥伺之人抓到,可能会丢命。
殷掣当然也不全信,只是花朝表现得太成竹在胸,且她修为这样低,之前和他们交手的时候,却使出了太多和她修为不符的招式。
殷掣半信半疑,但只要半信半疑便够了。
他亲身尝试了花朝的曲子,不敢错过能助门中仙长摆脱反噬的紧要东西。
因此他倒是稍稍缓和了语气,道:“我可以不杀你,不杀你门中弟子,但是你接下来必须跟着我。”
花朝自然不想跟他们走,但是她淡淡点头,“我修为不济,正好也要结伴,可你捆着我门中弟子,这实在没有礼貌。”
“且你若再拿我门中弟子做饵,”花朝满脸萧肃,微微蹙眉,样子和武凌像极了。
她道:“我清灵剑派,绝不与你双极刀宗善罢甘休。”
“行行行……”殷掣看出花朝是在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倒也没有再说狠话。
他觉得花朝修为稀烂,虽然花样多,也没用。不过用来辅助他们倒是正好。
最重要她有曲子,殷掣不会放她,也量她翻不出他的掌心。
殷掣看着花朝脖子上堪称可怖的痕迹,说道:“掉头。”
他说着,提起刀,要将小舟上苟延残喘的几个修士斩杀。
花朝眼皮一跳,立刻道:“这些人不能杀!”
殷掣皱眉:“他们必死无疑。”
带着这些废物,还怎么历练?
花朝看着他,脑中思索了一下,觉得她若是敢说出她救这些人,只是单纯为了救人,殷掣这样卑劣的性子,绝对一路上都会用这种弱点威胁她。
毕竟他杀人,比花朝吃糖还容易。
花朝略思索一下,便说道:“我爹是丹修,我修炼天资不行,就开始学炼丹,但是我练出来的东西总有各种各样的奇怪毒性。”
花朝说:“这些人,是我拿来试药的,都弄死了,你给我试药吗?”
“原来你是因为要试药,才来捡这些垃圾?”
花朝没否认,也没说话,向前一步,有意挡在这些人面前。
殷掣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细长的凤目眯起,眼尾稍红,阴狠道:“那你得快点把这些人折腾死,否则带着太麻烦。”
他妥协了。
他们暂时都能活下来,活下来就有办法再脱身。
花朝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小舟里。
不过她咬紧了牙,调转凤头小舟,朝着山崖边上飞去,袖口之中,始终紧攥镇灵钟。
而山崖边上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谢伏,见花朝调转舟头,也隐隐放松了手中抓着的,已经被汗水快要打湿的符篆。
这符篆有两张,名为——飞花。
是他在集市上买的,一张贴在殷书桃靴子底下,一张他攥着,只要殷掣真的敢伤害花朝,他便会引动飞花。
到时候飞起来的,就是殷书桃的血花。
一直到花朝平安回到了山崖这边,谢伏才真的松口气,结果一口气没松出去,就看到了花朝脖子上黑紫的指印。
“你看什么呢!”殷书桃见谢伏盯着花朝看,恨恨地一跺脚。
谢伏挪开视线,慢慢转过头,看着殷书桃笑了。
都得死。
这对兄妹,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