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说自己重生知道武凌要遭殃,估摸着武凌不会回来,她会先被刑律殿抓起来搜个魂。
她不怕搜魂,但是武凌等不了太久。
花良明对花朝再怎么信任,也不可能听她一言,就掳走武凌。而且花良明虽然也去广兰国北边,妖族边界距离花朝所知的黄粱秘境,又何止千里之遥?
各宗长老都集会商议了,那群半妖肯定是十分难对付的,花朝上辈子接触过半妖,他们甚至能隐匿妖气混在人群,连元婴修为的修士也未必能看透。
花良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虽是个丹修,但也有群攻绝技,一手药雾撒出去,妖魔鬼怪的药翻一群不是问题,药翻了再细细排查,比直接以肉眼或者符文分辨凡人与半妖,冒着错杀的风险下手好多了。
联系花良明是根本不合适的,但是她要怎么办?
花朝前些天才指天对地诅咒发誓,这辈子随性而活,不修炼不下山,做一个隐居在仙山的废物。
但是她怎能不救武凌?
花朝使劲儿搓着黑球,把黑球都搓奓毛了,手中的通信玉终于亮了。
花朝接通,那边是花良明轻快的声音,伴着呼呼风声传来。
“怎么了乖女儿,想爹爹了?”花良明声音里带着炫耀,他身边都是各宗大能,此刻一同御剑,赶往妖族边界。
他确实是在炫耀,多年没能体会同亲生女儿这般和睦相处,花良明又是个天生爱现的性子,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女儿跟他多好。
但是真的大能们,都是一个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古板,就算有妻女也都要求妻子贤惠女儿端庄,谁会觉得女儿黏爹爹是好事啊?
花良明在佩剑上接通花朝的通话,故意大声炫耀,想让人羡慕,你们看我有女儿找。
但其实因为他穿的和一群仙首格格不入,佛宗的金红袈裟都盖不住他一身绛紫浮绣纱袍的风采,活像一只飞上天炫耀自己羽毛的雉鸡精,引得和他同行的人都颇为哭笑不得。花朝却在听到花良明声音的那一刻,内心就安定下来了。
“爹爹在赶路吗?”花朝问。
她表情充满担忧,秀丽的五官愁云惨淡,但其实说出的话声音却很稳。她下意识不想让花良明担心。
“是啊,正朝着妖族边界去!”
花朝嘴唇动了好几次,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定,最终也没有真的开口说武凌的事情。
且不说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明白,而且花朝想起一个更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此次武凌他们遭遇的邪物,并非是什么高境魔兽一类,不是那种眼看着敌不过,可以躲过去的东西。
这一次黄粱秘境之中,他们遭遇的是寄生。
被寄生是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黄粱秘境,你根本无法分辨你身边是人还是邪物,就算坤阳符文印也看不出,因为黄粱秘境里面的邪物,是上古遗族。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花良明去帮了武凌,又怎么帮?
好歹伪装成人的半妖,总是有和人不一样的地方,无论是气味、语言、行为、甚至饮食习惯,都是能慢慢看出来的。
但是被羽人族的寄生虫寄生,是极难分辨的。
花朝上辈子听谢伏说了黄粱秘境之中,各宗弟子被寄生后自相残杀的惨状,她那时没有去,却因为武凌的死,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好多年。
她悄悄在私下里,翻阅古籍,找了许多种办法,像一个饮鸩止渴的人,在脑中模拟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惨剧发生。
所以让花良明去,其实不如她自己去。
只有她自己去,才有把握能打乱武凌身死的节点。
她没办法在通信玉之中教会花良明辨别被寄生后的人的方式,那需要很多手段配合,就连她也不是完全能确定好用,还得真的见过羽人族才行。
上一世谢伏收服了羽人族,花朝是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唯一见过羽人族的人。
花朝看着亮起来的通信玉,听着花良明那边呼呼的风声,抱着黑球最终做了决定。
她要自己去。
虽然她修为极其低微,连御剑都不能持久。
但是……总要试一试。
她不能让本是救人的英雄,本该是仙门表率的大师兄,死于默默无闻。
最终花朝道:“爹爹,你驱邪千万要小心。”花朝认真叮嘱花良明。
花良明又是一番炫耀,花朝这才结束了通话。
结束之后花朝抱着黑球回到自己屋内,开始收拾出行要用的东西,各种法器灵器丹药一股脑扫进去,当然还有花朝每天不能缺的糖果。
收拾好东西,花朝犯了难。
她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她必须去一趟刑律殿。
想要跟着弟子们去历练,要去刑律殿报名的。
若是花良明和鸿博长老任意一个在山中,花朝根本不用亲自去刑律殿,但是现在花良明和鸿博长老都不在。
花朝得亲自去找司刑掌殿……师无射。
花朝在飞流院门口就开始害怕。
又害怕又心虚。
她不敢磨蹭,怕到了明天早上,弟子们出发她没拿到随行的名额,就不能去了。
她毅然决然很快到了刑律殿,和守殿门的弟子打了招呼,这才往里走。
司刑殿负责惩戒犯规弟子、接应山下求助、组织弟子历练、还有承办仙门大比诸多事宜。
因此这里不像飞流院需要符文密令才能进,这里是公用场所,弟子有事情随时可以来。
花朝在门口就有点喘不上气,顺着长明灯冷白的光,迈入了刑律殿大殿。
她从没有来这里找过师无射,门中也没几个敢来这里找师无射。就连报名也是统一在大殿。
但是现在弟子们要去的都报名了,她这么晚来属于加塞,就得亲自找掌殿商量了。
花朝屏息穿过正殿,分明高阔的正殿,却不知道为什么给她一种逼仄压抑的感觉。
穿越威严沉肃的大殿,朝着后面掌殿平日处理事宜的屋室走的时候,花朝小腿肚子都要转筋了。
终于到了地方,花朝站在虚掩着的门外,鼓起勇气抬手——落下——抬手——落下……
胸腔之中的挤压之感几乎要让她喘不上气。
她要是早料到这么快就要求到师无射头上,她当初就不说得那么绝了……
花朝憋得脸通红,一咬牙正要抬手。
里面传来一声裹挟着灵压的质问:“谁?”
花朝一哆嗦,然后呛得咳咳咳咳了一通。
里面没了声音,花朝这才一边开门,一边道:“二,九,二师,哥……”
她舌头打结,觉得自己是小结巴姬刹上身,颤巍巍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