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上也有许多水,眼睫都变得沉重潮湿,你伸手拢紧肩上的外套,将自己埋在雪山冷冽微苦的气息里。
你感到一丝微微的安心。
“……”霓虹摇晃,在前座男人的金发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他侧身,薄削锋利的唇线微微张合,你却什么都听不到。
“……我很好,”你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茫然,停顿之后,笨拙地道谢,“谢谢您,阿尔先生。”
“您一直在帮助我,真的很感谢。”
“我有和人好好相处,咦?艾尔吗……他,嗯,他也是。”
抱着想要报答对方的心理,或许这位先生这么帮助自己,本就是因为自己和艾尔生活在一起的缘故,血缘这种东西始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你能理解。
“阿尔先生,您是想要了解艾尔的事么?”你鬼使神差般问道,“我可以……”
你已经在和艾尔修复关系了,你从没如此庆幸过自己的决定,你可以帮到阿尔先生的忙,可以告诉他许多关于艾尔的事。
他那时的回复,是什么来着?
你茫茫然在回忆的海洋里四处捞寻,却一无所获。
莫名地、你感到一丝头痛欲裂,直觉不能再想下去——你不愿再回到那段时光,那分明是充满了引诱和欺骗的陷阱。
但你无法制止痛苦的思绪四处逸散,梦境连环相扣,牢牢将你禁锢在其中,你从喉间发出细细的喘息,满头冷汗地将眼眸聚焦,终于得以看清面前焦急无措的人影——仍旧是高中时期的薛放。
“小鹊,小鹊……怎么样?”
“你怎么会来?”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像是被设定好程序那样,你照着记忆里的台词念下去,“不是要转学了么,怎么还有空过来管我的事?”
“不去了。”他握上你的肩膀,将制服领口轻轻拨开,这其中没有任何情/色的味道,你平静坦然地任由白皙的肌肤暴露在他眼下。
血痕和淤肿扭曲地蜿蜒着,渗出血丝,还没有做任何处理。
“是,那个混蛋?”他不忍再看下去,紧紧搂着你,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事了,没事了,”薛放神经质地一遍遍低声重复着,“我哪里都不去,我陪着你。”
你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薛放的悲愤和怒意,像是一名真真正正的,来自多年后的看客,薛放的身影消失之后,你迎着日光,平静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事实上,那时的你也十分平静。
你以为的援手,实则是造成这一切的祸根,幸而在他直接的,或者那些间接的逼迫下,你每一次都会反抗,受伤的经验积累起来,竟成为了你脱困的主要助力。
你至今记得拿起花瓶砸向那人头颅的触感,血液溅上地面,你第一次意识到人体是如此脆弱,也如此韧性强大,他流了那么多血,可却还在笑着对你招手,唤你到他的身边去。
“小鹊,不要任性。”他说,“…过来。”
你感到汹涌的恶心。
那次之后,他再也没出现在你面前,你毫无差点过失杀人的罪恶感,倒是秉承着遵守法律的好态度去报警,也去自首过,那人的消息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杳无回音,你没有受到任何传唤或惩罚。
这之后,仿佛在谁刻意的授意下,你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薛放转学,欺凌你和追求你的人渐渐不见踪影,你日复一日地认真完成着自己的学业,偶尔放假回家时,你听到父亲和母亲困惑地交谈,说那位先生好久没跟他们联络了,只是每月依旧会打钱来,钱比起之前给得更多,这让他们有些不安。
其实不用这样也可以,父亲叹息,我们是真心把艾尔当做自己的孩子看的,要是能联系上,就拒绝掉这笔钱吧。
艾尔的身世在家中不是什么秘密,在他小时候还会回避一下,长大之后就没有这个必要了,那位先生在艾尔懂事之后便时常跟家里联络,父母似乎因为这点认为,艾尔不会在家中久留,迟早是要被接回去的。
但等艾尔一直在家中长大成人,也没有见什么人来接他的迹象,他自己也毫不在意,乐在其中地做闻家的幼子。
金发蓝眸的少年Alpha渐渐长大,比之小时候更甚,他甜甜蜜蜜,更加亲近坦率地对待你,你高中时对他的亲近仿佛给了他信心,就算之后冷淡下来,他也认为是你学业繁忙的缘故。
你没有做任何解释。
在父母面前,你竭力维持着正常,去和他对话,去和他交流,去抚摸他。私下却常常因此崩溃大哭。
你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心里越知道不能去迁怒,那股愧疚和疼痛就愈发漫过你的心脏,你开始疑神疑鬼,每每当艾尔有疑问叫你时,你总觉得是他发现了什么,你的表情有没有扭曲?眼底的痛恨有没有被发现?……诸如此类的问题翻来覆去地折磨你数段时光,你终于决定放过自己。
你远离艾尔,离开家庭,前往一无所知的中心城打拼。
当时想着过几年也许就会正常,但当艾尔再次来到你身边,你才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他。
……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这样无论是对艾尔,还是你来说都很不负责任,也许是亚撒积极的态度影响了你,醒来之后,你便微微怔愣着,像是有些无法回神那样反思着
自己——比起亚撒,你才是没有承担起长姐/长兄责任的那个。
艾尔去上学前,你还在生他的气,快一周过去,又经历了皇家那样的事,你冷静下来,决定稍后和艾尔打个电话。
你搜索了一下联邦军校的作息表,随后挑在午饭前向他发送视频请求,这次少年毫无阻碍地接通,看见是你,艾尔变得深沉许多的蓝眸微微亮起,笑着叫你:“姐。”
“嗯,”你注意到他身后是训练场,“还在训练吗?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没有,已经结束了。最近集训有点忙,本来不允许通讯,但我看昨天姐你给我打了个电话,就跟教官说了一声让我带着终端,想着你可能还会打过来。”
艾尔用毛巾擦擦颌线上的汗,身上套着件无袖背心,运动过后的神情肆意又明亮。
“……嗯,加油,还是要注意休息,”你说,“集训是为了联赛吗?”
“姐你知道啦?爸妈告诉你的?”
你抿抿唇,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嗯,你很厉害,居然能被破例允许参加联赛。”
“一般般,也没什么难的,跟咱们片区的赛制规则什么的都差不多,最多对手实力强点。”艾尔笑眯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语气,“可能会拿个奖,到时候有庆功宴,姐姐要来么?”
他知道你对Alpha的恐惧,庆功宴上的Alpha只多不少,就是随口一提,也没抱什么期待。
你犹豫了一下。
“如果你能拿到冠军,”你慢慢地,下定决心般说道,“那我就可以去,到时候还能帮爸妈开视频,让他们也看看。”
“真的?姐你认真的?”
这会轮到总是悠悠哉哉的艾尔惊讶了,他认真地看了你好几眼,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后,他提醒道:“到时候有很多Alpha,姐你能行?”
你自己心里也有些发虚,但被这样怀疑还是有些挂不住:“……艾尔。”你唤他。
他定定地看了你一会儿,随后忍不住别过头闷笑起来,举起双手:“好啦,我知道姐姐可以,那我等着姐姐。”
“先努力拿到奖,不要大意。”
“姐你怎么和教官说一样的话……好好,知道了。”
和艾尔说完这些,不用面对面交流,你像是找回了当姐姐的手感,有些心满意足地打算和他告别挂掉通话。
“对了姐姐,”艾尔临挂断前问道,“你在谁家?看着这摆设有点陌生。”
Alpha有着一如既往敏锐的观察力,但他这会儿已经学聪明了,怕问再多让你生气,连忙补充道:“啊,我没调查姐的意思,就是有点担心,说一声认不认识,关系好不好就行了。”
“认识,是帮助我很多的朋友,”你说,“有点事,在他家暂住两天。”
“明白,那姐姐注意安全,下次聊。”
艾尔挂断了通话。
午饭时间马上就到了,你推门出去……门果然又被堵住,你无奈地戳了戳手下那颗红毛脑袋,亚伦慢吞吞地把路让开。
“……你这到底是什么习惯啊。”
亚伦眯了眯金眸,也没回应,跟在你身后下楼,顿了顿,他像是不经意地提起道:“……刚刚,好像听见你在和人打电话。”
是陌生男性,还很亲昵,亚伦面无表情地想,她对自己说话都没那么温柔过。
“啊,是弟弟。”
“你还有别的弟弟?”
他用着很平淡的陈述语气问你,你不由得瞥他一眼,心想这叫什么话,你哪里还有多的弟弟。
亚伦盯着你,像是要从你这里蹲到答案,你没理他,推推他碍事的高个:“走了,别挡路,吃饭。”
你确实没多出别的
弟弟,推这傻孩子去吃饭时,你想——但你好像多出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