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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

这样想来,其实这也不算是一个彻底的噩梦。因为在梦里,她并未失去谢无度。

沉重的睡意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将她紧紧包裹住,谢慈再没精力细究这话里的喜欢或许是另一层含义,坠入无边梦乡。

从身后传来安稳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谢无度抬眸,听叫外面雨声由小又转大,滴滴答答敲在窗上。这场景让他想起去岁,也是雨天,只是春雨比之夏雨缠绵,缠绵更拨动人心弦,而今夜的雨,更为猛烈。

他回头望向绸帐中的人,纤长中指在椅子扶手上轻点了点,料想她后半夜应当无梦,亦或者,全是美梦。

昨夜狂风骤雨,无双阁花圃里的花被打得七零八落,一地落红。有根茎的根茎歪歪斜斜,藤蔓植物亦是狼狈不堪,兰时与竹时过来伺候谢慈洗漱,路过花圃时叫人把飘落的花瓣都扫了,叫花匠将花圃整理好。

今日谢慈醒得比往常慢了两刻钟。她昨夜的确没再做梦,一觉沉稳悠长,直到今日一早才睁开眼。

竹时将玉盆搁在床侧的几上,将方巾浸湿后拧干,送到谢慈手边。

竹时睡觉沉,昨夜那样大的动静,她根本无知无觉,今日一早推开门,还吓了一跳。后来从兰时那儿听见昨夜打过雷,有些吃惊,问起:“那昨夜可是兰时姐姐陪着姑娘?”

兰时摇头:“王爷过来了。”

竹时一听这话,便猜测二人应当是和好了。自从那次姑娘险些出事被王爷救回来之后,姑娘和王爷之间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像是吵架了。

竹时与兰时是同一批伺候谢慈的,自然也知道谢慈的性子,多半是因着姑娘觉得自己丢人的模样被王爷看个正着,因而生王爷的气。不过他们二人感情一向亲厚,断然不可能因此事生分。只是这回姑娘生的气,还真有些久。

竹时小心翼翼觑了眼谢慈脸色,见她神清气爽,心里觉得自己的猜测大概是八九不离十。竹时不由松了口气。

谢慈今日穿的是上回撷芳阁从来的新衣,那套如烟似霞的衣裙,撷芳阁将尺寸改好,前些日子才送过来。她挑了套金丝攒珠红宝石的头面,与衣裙相配。

待梳洗装扮完,常宁过来请谢慈去霁雪堂用早膳。谢慈从镜中望了眼自己,很漂亮,她眼睛莹润明亮,应了常宁的话。

“走吧。”

时辰尚早,晨曦自屋顶上投来,檐下还在滴水,叶子上也到处是露水,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谢慈抬头,见不远处的瓦片被大雨冲刷得干净锃亮。她一瞬恍神,有种昨夜那惊雷都像在梦中似的。

心里忽然有种感觉,她与谢无度之间的那些尴尬似乎也随着这场大雨烟消云散了似的。

她步子轻快,衣裙轻盈地飘过门槛,跨进霁雪堂的正厅,眼眸含着笑意,下巴微扬着,但没说话。

是在等待他夸赞。

谢无度早听见她脚步声,待她身影映入眼帘,唇角微挑,“可是天上的仙子走错了门?”

谢慈没忍住笑出声来,往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仙子陪你用早膳。”

谢无度点头:“荣幸之至。”

早膳一向清淡,以谢慈口味为主。谢慈今日难得胃口很好,比平日里吃得多了些。

用过早膳,谢无度要去上朝。至于谢慈,她今日装扮得这样精致,自然不能只闷在府里,令人套了马车,出府逛玩,又命人去田府递消息,邀请田杏桃出来玩。

因上次萧羽风的事,如今她出门除了一堆丫鬟婆子,还跟着五六个侍卫,护卫她的安全。因此她一出门,华贵的马车与一堆随侍的人,好大的排场。

一至大街上,周遭路人时不时驻足回望。

谢慈见他们频频望向自己,不由喜上眉梢,唇角笑意难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然要叫旁人看看,不止要叫他人看,还要叫他人看痴才好。

她的马车一路沿着长街行过,沿途的商贩与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得愣住,更是有些人一路追着她的马车后面。马车最后停在盛安城最大的茶楼前,谢慈踩着脚凳下马车,仪态万方,一身衣裙晃眼。

茶楼中也不时有人探头出来看发生什么事,见是谢慈,有些感慨:“这位谢姑娘美则美矣,可惜脾气太差了,听闻她还会动手,我可不会娶这样的女子。”

这话在谢慈踏进茶楼时,刚好传进她耳朵。

谢慈脚步一顿,朝那说话之人的方向看去。她杏眼环顾一圈,最后定格在那还兴致冲冲点评的人身上,仔细打量。

头发略显稀疏,头顶瞧着似乎有秃顶之势;一双眼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因为太小了,也分不清楚;嘴巴大而难看,嘴下还有一颗痦子。脸型方圆,肥肉随着说话时的动作而抖动,至于身材嘛,似乎还没她高。

谢慈哽住片刻。

见谢慈停住脚步,堂中众人朝她看来,那说话之人意识到不对,终于停住话音,朝他们望向的方向看来。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撞个正着,按理说有些羞耻心的人都会觉得羞愧难当。但那人十分坦然,甚至有几分沾沾自喜,他竟觉得,这谢慈如此看着他,该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意思吧?

他端正坐好,以为自己玉树临风一般,理了理自己略显稀疏的头发。

谢慈别过眼,再次哽住。

她缓缓开口:“我真诚地问一个问题,你家中可有镜子?”

那人被谢慈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愣,这跟他家里有没有镜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是想问,他家里有没有镜子,能给她照?她想嫁给他?

“镜子么,自然是有的。有许多。”他方才虽说如果是他,可不会娶这样的女子,但此刻么,有些改了主意。如果谢慈硬要嫁给他,他也不是不能将就接受。

谢慈点了点头:“哦——那你为何不照照你家的许多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模样?”

她嗤地一笑,眼中的嫌恶尽数显现,姿态高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本姑娘。就是全世界的郎君都死光了,你也不配给本姑娘提鞋。晦气。”

她说罢,提着裙角上二楼雅间。

只余下一堂哄笑。

那人终于听懂了谢慈的意思,原来是在骂他,他涨红了脸,不服气道:“她……她这样的女子,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众人看了场热闹,没人理会他的话,很快又各自与各自的亲友喝茶闲谈。那人待在原地,坐立不安,很快寻了个由头走了。

谢慈进了雅间,在一旁的竹榻上坐下,田杏桃慢她一步而来。

田杏桃方才在楼下听说了谢慈的事迹,有些羞涩地笑道:“谢姑娘,你可真厉害。”

倘若是她被人如此说,估计只敢低着头桃之夭夭,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谢慈轻哼一声:“他本就没道理,有何不敢反驳的?”即便是遇上有道理的,谢慈也不见得就要和人家讲道理,她一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与人讲道理,若是心情不好,任谁来了也不管用。

“而且你来得慢,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丑得很,面丑心更丑。他那样的东西,当真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谢慈说着,赶紧喝了口茶水压惊。

田杏桃点头应和:“谢姑娘自然该配这天下最好的郎君。”

谢慈道:“那是自然。”

田杏桃笑起来,唇边梨涡浅浅,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个问题,在谢姑娘心里,不知谁堪称这天下最好的郎君?”

谢慈答得干脆:“自然是我阿兄那样的。”

田杏桃知道她阿兄是武宁王,她在脑中回忆了一番那位武宁王……她记得,他仪表堂堂,与谢慈二人在皮相上的确登对。那日在赏花宴上,她远远见过谢无度,只记得谢无度待谢慈极好。

这样说来,他们二人还真是一对璧人。

田杏桃捧着茶盏笑道:“王爷与谢姑娘十分般配。”

谢慈下意识要说那是自然,话音到了喉口,才意识到这话不对,他们是兄妹?何来般配一说?

“莫要胡说,他是我阿兄,什么般配不般配的。”谢慈抿了口茶水,笑了笑。

田杏桃赶忙道歉:“我失言了,对不起啊,谢姑娘。”

她来盛安时日尚浅,从前也不怎么关心这些,只是想着,谢慈如今已经不是长公主的女儿,那与武宁王自然也不再是兄妹。虽说武宁王认了她做义妹,但义妹而已,又不是不能结亲。

谢慈摆摆手,不再提这事儿,“罢了,没什么。你也别老叫我谢姑娘,这样好了,你就唤我阿慈、小慈、慈慈都行,我唤你杏桃。”

田杏桃有些受宠若惊,搅着手指,大着胆子唤了声:“阿慈姐姐……”

谢慈嘶了声,竖掌打断:“别,这个不要叫。”她会想起谢迎幸。

田杏桃哦了声,改口:“那……慈慈?可以吗?”

“可以啊。”

“慈慈。”田杏桃眉眼弯弯,糯声唤了句。

“嗯。”谢慈应她,也唤她的名,“杏桃。”

田杏桃点头,笑意渐深,“慈慈,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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