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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萧辞是个识趣的人。

在本周目,他的爱情来得很快,消失的也很快。

就像紫竹林繁华似锦的晚霞,来去匆匆,落日余晖散尽,飞霞远去,雾气还是那些雾气,瀑布还是那条瀑布,不会因晚霞消散而偏离原有轨迹。

惊心动魄的美留在回忆之中,余音绕梁,他曾短暂的拥有过一道霞光,这就足够了。

高悬明月坠入沟渠,凡人能够将月亮从污水中摔出,小心翼翼地为他洗净污垢。

可月亮终归是要回到天上的。

上周目的莫宁翊刚开始也很想恢复精神力,总是想自杀换取进化的机会。

月亮是想回到天上去的。

当明月再次皎洁之时,凡人失去了他的月亮与霞光,萧辞不动声色,当最后一缕霞光散尽,竹林中渐渐淡下来,他反身回到飞行器上,没有多此一举地替莫宁翊打开舱门、拉安全带。

飞行器沉默地垂直升空,是停在紫竹林之上。这段沉默维持了很久,终于,萧辞率先开口:“你要去哪里吗,我送你。”

如果莫宁翊想要在此刻离开他,回避他,萧辞不会勉强留下莫宁翊在自己身边。

他会支持莫宁翊的全部选择,也相信莫宁翊的全部选择。

萧辞对自己有信心,也对莫宁翊有信心,就像他最终总会反复爱上莫宁翊一样。

莫宁翊也一定再次会爱上他。

无论莫宁翊是否已经忘记了上周目的事情,或者是忘记了本周目曾经对萧辞的依恋。

他们一定会再次相爱。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莫宁翊转过头看向萧辞,萧辞知道莫宁翊在看他,但他佯装不知,就像莫宁翊回避他的视线一样,定睛专注地看飞行器迈速表上显示的数据。

此刻高度7581米,风速3级,天气晴朗,剩余能量92.65%飞行器无故障,通讯信号满格,里程表共计598415千米。

5月6日,星期五,时间是18:25分。

“请问您想让我去哪里呢?”莫宁翊轻声问:“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萧辞喉结滚了滚,很轻松地说:“我看到你购买离开林土星的飞船船票了......今天是周五,正好是林土星开放星际跃迁的日子,错过又要等一周了。”

莫宁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他知道萧辞通情达理,他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萧辞是不会阻拦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萧辞会在这么快就主动把话说开。

莫宁翊问:“您是送我去星际跃迁点,还是送我去其他星球?”

果然,就和萧辞所猜想的一样,莫宁翊的计划中没有留下这个选项。

留在萧辞身边本就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如今莫宁翊等级重临巅峰,委实没有必要留在偏远星。

“都可以。”萧辞很好说话,他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

莫宁翊垂下眼眸,他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枕戒指,是一个月前萧辞亲手为他戴上的。萧辞向他求婚时,他心中的喜悦至今回想以来依旧那么真切,但他此刻看这份感情像隔着一罩子,他知道是真的,只是却很难感受到。

他好像无法完全与病态的自己共情。

莫宁翊的情绪变得很淡,明明能够看到自己对萧辞的感情,也知道自己是爱萧辞的,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沉溺于亲亲抱抱。

他为自己的冷漠感到心惊,不过凉薄寡淡才是常态,有着鲜明爱恨的莫宁翊昙花一现,萧辞喜欢的应该也是鲜活的那个莫宁翊吧,而不是像他这样冷血无情、不懂感恩的怪物。

察觉到莫宁翊在看手指上的戒指,萧辞心中骤然一紧,莫宁翊是感到婚烟关系束缚了吗?

莫宁翊该不会想和他离婚吧!

萧辞挪开视线,握紧自己带着戒指的那只手,试探性的道歉,去探听莫宁翊的口风:“我不该在你被信息素支配的时候向你求婚,很抱款,我没想到信息素的影响这么大。”

莫宁翊右手盖住手上的戒指,没什么感情地说:“您不用感到抱漱,雌虫发情时就是这样,没有理智,只想交/配,为了得到满足,雌虫可以说出违心的话、做出违心的事,哪怕被鞭挞到遍体鳞伤,仍渴望被标记、被占有。”

这是雌虫的天性,莫宁翊万般痛恶却无法摆脱的天性。

萧辞不喜欢莫宁翊这样形容自己,这样形容他们的关系,他有点生气地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些不是你的本意,所以如果你想解除婚姻关系的话,我会尽力配合。”

莫宁翊的脊背微微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关系的。”萧辞重新启动飞行器,故作轻松:“婚姻管理中心7点班,咱们得快点了。”

觉得所有情绪都离自己很远的莫宁翊,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难过和委屈,他不自觉地扬声质问:“你要和我离婚?”

萧辞想尽力弥补已经犯下的错误,莫宁翊已然表现出了对这段关系的冷漠和回避,尽快归还莫宁翊自由,才能避免莫宁翊对他产生更深抵触情绪。

莫宁翊并不记得上周目的事情,萧辞过于深刻的感情对他来说有些没由头。

萧辞不是个怨妇,他不会埋怨为什么莫宁翊没有记忆,也不会埋怨莫宁翊恢复了精神状态后失去了对他的依恋。

整个世界重置,萧辞回来了,莫宁翊也回来了。

回来就好,忘了也没关系。

他会重新追莫宁翊一次。

萧辞解释道:“我以为你......”

狭窄的飞行器内,莫宁翊蓦地扬起骨翼,不管萧辞还在驾驶飞行器,霸道地用骨翼裹住了萧辞:“你以为?”

飞行器剧烈震颤,千钧一发之际,萧辞及时按下了自适应巡航按键,飞行器优先选择了回家的路线。

莫宁翊坐在萧辞腿上,把萧辞完全裹在骨翼之中。

他面色微沉,眼神中露出愠怒:“萧辞,玩弄雌虫的感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莫宁翊单手扣住萧辞的脖颈,拇指轻轻摩挲着萧辞的喉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对吗?”

窒息感催逼着萧辞仰起头,莫宁翊面无表情地靠近萧辞:“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为什么要跟我离婚,我说的话你忘记了吗?”

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萧辞当然记得。

难道S级雌虫的自尊心让他不能接受萧辞提出离婚,只能主动提出来吗?或者说莫宁翊干脆想杀死自己,彻底抹除这段不光彩的过去,杀掉标记他的雄虫,他身上的标记就自然而然解除了,这也是消除标记的一个办法。

莫宁翊按下遮光帘,整个飞行器所有的窗户都被黑色的科技布覆盖,形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萧辞瞳孔徽缩,这他妈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虽然他很爱小坏虫,但也没有爱到心甘情愿被掐死的地步,萧辞剧烈挣扎,属于S级雄虫的精神力激荡在飞行器内。

萧辞力气很大,这有些出乎莫宁翊的预料,莫宁翊同时释放精神力,两股精神力装在一起,巨大的能量瞬间炸开。

萧辞趁机从骨翼中挣脱,扣住座椅翻到后排:“我没有玩弄你的感情!”

莫宁翊眼露寒光,好胜心与征服欲的作祟下,忘记了萧辞是一名雄虫,他把萧辞当做了对手,收起骨翼欺身追去,与萧辞近身缠斗。

近身搏斗的技巧萧辞十分娴熟,战力不逊于莫宁翊。

在莫宁翊不虫化的前提下,同为S级的两只虫历来我往,不相上下。

莫宁翊将萧辞按扑在后座上,伸出虫爪去捉他手腕,萧辞用膝盖一顶,拉开距离,同时攀着莫宁翊肩膀将他掀倒。

莫宁翊很少在打斗中被按倒,嗡得一声,他动了杀意,以指为勾去挖萧辞眼晴。

萧辞倒吸一口凉气,侧头避开:“够狠啊,戳瞎我以后谁伺候你?”

这话莫宁翊听着生气,明明是萧辞要和他离婚,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实在太过分了!他猛然发力,展开骨翼将萧辞裹住,同时一翻身,再次扑在萧辞身上。

柔韧的骨翼紧紧闭合,像一张膜网令萧辞完全无法挣脱。

萧辞就像被莫宁翊抱在怀里一样,怎么都逃不脱,他挣了又挣,依旧无法从骨翼的束缚中逃脱,雄虫和雌虫在战斗力上有些天然的不同。

雌虫的骨翼是天生的战斗利器,他是打不过莫宁翊的。

萧辞剑眉微微扬起:“这就有点欺负我了啊。”

莫宁翊在萧辞侧脸印下一个冰凉的吻,语气和他的吻一样凉,莫宁翊面色冷淡:“这就欺负你了?”

千米高空之上,密闭的飞行器里,莫宁翊像萧辞展示他欺负萧辞的方式。

萧辞只来得及说一句慢点。

他整个人被莫宁翊的骨翼包裹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莫宁翊的脸色是冷的,眼神是冷的,亲吻是冷的,语气也是冷的,可萧辞却感到了热。

最后一刻,萧辞推着莫宁翊的肩膀,克制着自己:“小心点。”

莫宁翊的语气仍冷,他终于松开了骨翼:“没关系的。”

即便没有骨翼的压制,萧辞依旧抱紧了莫宁翊:“发情期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和我做这些事情。”

“发情期结合是身体需要,”莫宁翊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暖了些:“现在是我心里想要,是不一样的。”

萧辞吻住莫宁翊的唇,莫宁翊张开口,任由萧辞的唇舌掠夺。

“我以为你不爱我。”萧辞略微后退些许,常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莫宁翊的额头靠在萧辞肩膀:“我爱你萧哥,对不起,我生下来就没有什么强烈的感情,也没有经营亲密关系的经验。但我是爱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萧辞心疼地亲吻莫宁翊的额顶,莫宁翊的虫生孤独,站的越高越孤独,没有家人,也没朋友,才会不自觉地回避亲密关系,他哪里会因为这个去责怪莫宁翊呢?

萧辞抱着莫宁翊问他疼不疼,莫宁翊对待自己狠极了,丝毫也不知道怜惜自己,像不会疼似的。

莫宁翊总是很擅长为难自己,这点让萧辞非常心疼。

莫宁翊却说不疼,他和萧辞十指紧握:“萧哥,我没有想过离开你,我买的是回帝星的船票。”

他把订单给萧辞看。

订单上显示了两只虫的舱位,莫宁翊和萧辞的。

萧辞亲亲莫宁翊的脸颊:“是萧哥不好,萧哥误会你了。”

“回到帝星后,我确实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莫宁翊握紧萧辞的手:“第一军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处理。”

萧辞捏过莫宁翊的下巴和他接吻,莫宁翊和他亲了一会儿,不太能理解这种唾液交换能带来什么好处,就微微避开了。

“亲亲也不让了吗?”萧辞紧紧把莫宁翊搂在怀里,嗅闻他颈边的信息素:“你现在好高冷。”

莫宁翊说:“接吻可以表示亲密,我和你现在有更亲密的事情可以做,为什么还要接吻呢?”

萧辞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很不讲理地说:“我就是想亲你。”

莫宁翊说不可以,说要他同意才可以亲。

萧辞说莫宁翊之前亲他的时候也没经过他同意。

莫宁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知道的,我那时受到了监狱管理局的精神控制,对你非常依赖,而且我每次都道歉了。”

萧辞就低下头又去亲莫宁翊,亲完又非常诚恳地向莫宁翊道歉。

莫宁翊:“......”

真是风水轮流转。

回家的路上,萧辞接到了他的小弟尹塔的通讯。

萧辞接通电话,尹塔双眼通红,在看到萧辞的刹那抽了抽鼻子,哭出声来:“陆哥。”

“怎么了尹塔?”萧辞问:“你在哪儿。”

尹塔看起来很难过,他以拳抵唇,咬住自己的拳头,呜哽咽了一会儿,抽泣着回答:“我在监狱管理局。”

闻言,莫宁翊抬起眼,看向尹塔。

萧辞一边将飞行器导航至林土星监狱管理局,一边说:“你先别哭了,我很快就到。”

尹塔蹲坐在台阶上,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说原因,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呜咽。

十分钟后,飞行器悬停在监狱管理局的停机坪,萧辞找到了尹塔,监狱管理局是一栋纯白色建筑,庄严肃穆,尹塔身后是两樽巨大虫形雕像。

尹塔扑进萧辞怀里,泣不成声。

莫宁翊深深望了一眼监狱管理局顶层的某个房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带着萧辞和尹塔绕到一处偏僻的街心花园,打开屏蔽器后,冷静地问尹塔:“你看见什么了?”

尹塔抽了抽鼻子:“他们,他们挖掉雌虫的眼睛,还把雌虫关到真空室,在他的眼眶里种花。”

监狱管理局的罪雌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监狱管理局很善于摧毁雌虫的意志,强迫罪雌重复一些劳累而毫无意义的工作、毫无缘由的惩罚,做的差了会被罚,做的好了也会被罚。狱卒们喜怒无常,用虚弱、依赖和恐惧对罪雌进行精神控制。

温暖、食物、睡眠都需要通过讨好狱卒才能得到。

刑罚繁多,挖眼,冷冻,真空室都是相对很好接受的刑罚了。

萧辞看向莫宁翊,想问他在监狱管理局是否也遭遇了这些,话到嘴边又觉得根本不必问,莫宁翊是典型不服管的那种叛逆雌虫,在监狱管理局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监狱管理局用摧毁尊严的方式对雌虫进行管理,莫宁翊遭到了精神控制,产生了严重的精神问题。

就像萧辞所预料的那样,莫宁翊对他的依赖大多是受到精神控制的后遗症,这种依赖不健康也不正常,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当精神问题彻底痊愈,莫宁翊对萧辞的依赖也就消失了。

依赖消失后,莫宁翊重新回归到独立自主的正常状态,不需要凭借萧辞回应和关注来寻找存在感,也就没必要通过和萧辞对话、不小心受伤、笨手笨脚做错事这类小把戏吸引萧辞的注意力。

萧辞不了解这样的莫宁翊,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莫宁翊表现出了些许疏离,这令萧辞很难把握和他相处的距离,太客气显得生分,太亲密又担心轻浮。

他们之间的互动一下就少了起来。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萧辞有些无奈地想,不结合就无法解除莫宁翊因精神控制导致的心理阴影,可结合完,莫宁翊重新获得精神上的自主后,又显得萧辞很多余了。

进退两难,好像怎么做都没有最优解。

尹塔哭了一会儿,才逐渐平复情绪,他攥紧拳头,第一次憎恨起同类的雄虫来:“陆哥,我想做点什么。”

“你要告诉我你的诉求。”萧辞是一名顶级佣兵,凡是雇主的要求他都能够尽力满足,他拿出对待雇主的态度:“你想做什么?”

尹塔显然没有想这么多,他缺乏策划动乱的经验,脑海中只有一个大概的念头,就是这些雌虫太可怜了,他很想去帮助他们。

尹塔阅读过大多数罪雌的档案,即便身为只雄虫,他也不认为“多次拒绝雄虫求爱,以暴力手段反抗雄虫标记”也是能称之为一种罪名。

林土星的监狱管理局,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是雌德学院,这里面关押的雌虫都是不屈服与雄虫,过于有个性,不顺从与雄尊雌卑规则的“异类”。

管理局比起改造罪犯,更像是在剔除反骨。

想到这儿,尹塔冒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惊讶的念头:他想杀了马文。

埃尔斯.马文,监狱管理局的创造者,现任局长,一只B级雄虫。

在雄虫自有的教育中,他们是数量稀少的珍惜物种,生而高贵,帝国赋予雄虫无上权利,全帝国的雄虫都应当同气连枝,避免被雌虫忤逆欺凌。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虫族都处在母系社会之中,面对强大的雌虫,雄虫们无力反抗,如今雄虫们的地位得之不易,所以全部雄虫联合起来,互相维护。

可今时今日,尹塔却说想要杀死另一只雄虫。

他看到马文踩着一只雌虫的骨翼,挖掉了那只雌虫的眼睛,而后用铁钩穿透起雌虫的锁骨,把雌虫吊在真空室,窒息是无比痛苦的,可当马文打开门喊雌虫出来时,那只雌虫却缩着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对那只雌虫来说,马文比真空室更为恐怖。

马文在雌虫空荡荡的眼眶里种了一朵花,他把那只雌虫称作花盆21号。

尹塔从没想过自己会对另一只雄虫产生恨意,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刽子手在挥起屠刀时,就应该料到有刀架颈侧的一天。

埃尔斯.马文,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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