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八哥刚刚还斗志昂扬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去,头顶竖起的羽毛都软趴趴的趴回了脑袋上。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沈秋飞快旋转着脑袋,最后爪子羽毛全都用上,一阵肢体描述后,乌鸦兄弟终于似懂非懂的点头。
沈秋为了确保对方是真的听懂了,一边尽可能的模仿乌鸦的语言,一边用人类语言,同时又用爪子和羽毛比划重复了好几遍。
乌鸦兄弟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斗志满满。
“啊”我懂了
“啾啾啾?”听明白没?带着兄弟帮我发动鸟粪攻击!
“啊啊啊”我明白了干仗
“啾啾啾啾!”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有需求尽管提!
“啊啊啊!”我帮你干仗,你给我小菜地一半的所有权!
“啾啾啾啾!”就这么说定了!
“啊啊啊啊”说好了不许反悔啊
两只鸟,一个用鸦科语言,一个用棕(liang)鸟科语言,分明说着对方都不懂的话,可偏偏脑电波奇异的融合上了,出口的语言不说是全部,起码对了百分之八十。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那正确率直接飙升到百分之两百。
要是有人能够听懂这两只的对话,高低得送去研究所瞅殿是不是装了什么鸟语翻译器。
得了准话的乌鸦兄弟转头就扑棱棱飞走了。
沈秋心里还有些打鼓,毕竟第一次和其他鸟科交流,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充分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焦急的在小菜地等了十几分钟,食堂里吃饭的消防员都走的差不多了,小八哥们也纷飞到大哥身边跟着等。
就在沈秋琢磨着对方是不是没听懂的时候,傍晚的天空忽然乌压压一片,像是天空飘来了一片乌云,将仅剩的昏暗的光亮全部遮住。
本就因为夜盲症看不清东西的小八哥们彻底瞎了,缓了好久沈秋才意识到什么“唰”的抬头看长。
乌压压一片扑扇着翅膀的黑乌鸦们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沈秋只能看个轮廓,所以数量什么的也数不了,只能根据那片“乌云”的大小来判断,乌鸦兄弟带的打手挺多的。
他们站着的树枝晃悠了几下,耳边不停响起扑棱棱的声音后,乌鸦兄弟的声音再次响起∶“啊啊啊啊!”来了兄弟!兄弟啥时候开始干活啊!
沈秋使劲眨了眨眼睛,依旧啥都看不清后,终于明白自己刚刚制定计划的时候脑子里觉得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原本决定抓紧时间晚上就去把沈国兴给围了,但忘了他们都是一群夜盲症患者,就算有路灯也只能看见距离路灯比较近的人或者物。
大晚上的要去沈国兴家里还要认识红绿灯周围的标志店铺楼层,他压根看不清啊!
沈秋诡异的沉默了。
对乌鸦到来如临大敌的八哥小弟们啾啾啾叫着是不是要打架,疯狂喊大哥。
“大哥大哥救命啊”
“乌鸦打架来了”
“大哥我害怕”
小弟们叽叽喳喳,终于把沈秋叫回了神。
意识到还没跟小弟们说他和乌鸦之间的交易,连忙啾啾的说明。
了解乌鸦是大哥找来的帮手后,小弟们紧张的情绪才一扫而空。
沈秋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等明天一早再说,大晚上的往马路上跑容易出事。
想到这儿,他又和乌鸦兄弟啾啾一阵。
反正不知道两边是怎么交谈的,乌鸦兄弟听懂了秋八哥的话,带着小弟们在其他树上歇了下来。
最后弄完食堂卫生的消防员从食堂离开,还来小菜地看了看,见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好几十只乌鸦还十分惊喜的表示∶小八哥们到年纪了,居然知道自己找朋友了,就是这品种有些对不上。
听懂他们潜意识的沈秋啊呸他们和乌鸦们明明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消防队一|夜宁静。
秋八哥一直没睡好,等天蒙蒙亮,他能看见物体后就立马将小弟和伙伴们都叫起来。
他和小弟们走的还是大门,照例和值班的消防员说了声巡逻,离开消防员视线就立马调转方向,带着从围墙飞出来的乌鸦们齐刷刷往沈国兴家里跑。
大清早的也没什么人,对于一群乌鸦跟着八哥跑这种事也没人发现。
主要是除了大小和嫩黄的尖嘴爪子,八哥和乌鸦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就算是有人看见了也顶多认为这是群有些奇怪的乌鸦,又有谁会发现藏在里面的八哥消防鸟呢。
一路飞到沈国兴居住别墅里都没被人发现踪迹,沈秋心满意足的指挥着小弟在沈国兴停在院子里的车上留下无数堆鸟粪,堆出了“还钱”的字样。
别墅的窗户上也没能幸免。
沈家保姆起得早,这些天因为农民工讨薪的事情,外面的人都认得沈国兴家保姆,所以出去买菜都得早点去。
就恰好撞见了一群乌鸦在窗户上用鸟粪写字的画面。
吓的惊声尖叫,把沈国兴直接给吵醒了。
醒来的沈国兴看见还钱字样后,只觉得抱着纱布的脑袋立刻又痛起来了。
气的在屋里直骂娘。
沈秋站在沈家对面的大树上,用翅膀充当双手给乌鸦兄弟们鼓掌。
干得漂亮
家里是呆不下去了。
沈国兴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摩托车头盔往脑袋上一罩,匆匆跑出来钻到车上就跑。
沈秋倒是想追,但这人开的贼快,小八哥的速度完全追不上,只能放弃。
但想着沈国兴总不会不去公司,所以琢磨着转头又带着小弟们往沈国兴的公司跑。
他想,只要带着乌鸦兄弟们多来这么几次,就算沈国兴还能忍得住,他家人总会有忍不住的一天,只有他们忍不住赵二柱等人的工钱就能加快速度发放到他们手上。
毕竟律师那边还在取证阶段,工人们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结果才到沈国兴公司附近,就见公司楼底下站了好多人,把马路都堵的水泄不通。
明明快他们不少的沈国兴硬是蜗牛一样爬行过来,沈秋到的时候才将车子停在自己公司楼下。
紧接着,他从驾驶座下来,抬头往上看。
沈秋顺着他的视线抬头。
下一秒,瞳孔一缩。
首先看见的是挂在楼体上的两条长幅,一边写着∶沈国兴恶意拖欠农民工工资,另一边写着∶沈国兴逼死讨要工薪农民工。
再就是在中间站在天台边缘的男人。
洗的灰白的衣服,枯树枝一样的头发,沧桑疲惫的脸。
不是赵二柱又是谁。
沈秋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见赵二柱。
明明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忽然就到天台上去了。
现场已经有人报了警叫了消防,这里距离消防队本来就不远,沈秋还没回过神,消防车和警车就先后到达。
他甩甩脑袋回过神来,连忙往楼顶飞。
因为着急赵二柱,也就忘了叮嘱乌鸦兄弟们不要跟着自己。
数量庞大的乌鸦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秦海洋一边指挥着人在楼下铺设充气垫,一边让阎峰带着人上楼。
听见耳边嘈杂,他们齐齐抬头,虽然只是一两眼,但也足够他们看见乌鸦群里飞着的八哥小分队。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去搞事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阎峰一秒也没耽搁,带着陈敬国等人飞快上楼。
此时先他们一步停在天台边缘,沈秋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赵二柱就先他一步开口。
“我知道球球你在里面。”
“对于今天做出的决定我感到很抱歉,但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之前劝我的那些话,我可能那天在桥上就跳下去了。”
沈秋脑门“突突突”的跳,直觉告诉他不好,赵二柱的情况不太对。
他瞄了眼楼下,充气垫刚散开准备充气,距离充好起码还有四到六分钟,必须拖住赵二柱。
他张嘴要说话。
结果赵二柱又抢到了他前面,“我之前也是想慢耗到沈国兴给钱的,但是来不及了,我兄弟的家人还在医院等着交钱,我……总之是来不及了,今天我必须要让沈国兴给钱,我看过沈国兴跟人打电话的视频。”
“沈国兴这种人……我只能想到这种办法了。”
沈秋脑子嗡嗡的。
什么视频什么打电话
他不过就是出门比较早,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脑子里的思绪还没转完,阎峰就带着陈敬国等人赶了上来。
两分钟,下面的充气垫已经开始充气。
得再拖三到五分钟。
他看了眼赶上来的阎峰等人,陈敬国已经在腰上系好了绳子,并悄悄的靠近赵二柱。
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赵二柱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迅速丢下一句“对不起,谢谢,我只能这么做了。”
然后快速往旁边移动,紧接着身子往前一倾。
那一瞬间,沈秋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就冲了下去,和他一起的还有系上绳子的陈敬国。
沈秋飞到赵二柱头顶时,陈敬国也一把抓住了赵二柱的衣服,顺势要往他手臂上抓。
但沈秋距离近看的分明,赵二柱眼里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
“赵二柱!你抓住!我带你上去,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我们都能帮你一起解决!”
倒挂着的陈敬国因为用力嘶吼脸上通红一片,他满脸的着急,拼了命去抓赵二柱的胳膊。
但被赵二柱躲开了,他眼里透着灰败,"没用的消防同志,我注定是个死人了,你们救我只会浪费资源。”
"如果能用我这条命换来工钱的欠款,这命没了就没了吧,反正都是要死的,现在死还能有点用。”
沈秋被他这番话说的脑子发懵,拼命思考这番话用意的同时,尖嘴一个劲的在赵二柱衣袖上叨。
"上去!上去!你要有家人孩子!"他尖细的声音吼着,爪子也在赵二柱身上抓。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能有什么用,他只是想尽可能能救一下他。
秋八哥啾啾啾的冲着旁边的乌鸦喊叫,求他们帮忙。
但是乌鸦压根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他们更不懂人类和这只八哥兄弟在做什么。
思绪千万,面上不过一瞬、几秒。
赵二柱将陈敬国抓着他衣服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
“不要赵二柱”
陈敬国额头满是青筋,因为倒立脸上充斥着血色,他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但赵二柱充耳不闻,掰开陈敬国最后一根手指后,又迅速将叼着自己衣袖的八哥甩向陈敬国。
试图抓住赵二柱的手下意识的抓住了甩过来的八哥,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急速下降的赵二柱。
坠楼的速度是极快的,即便中间他被陈敬国抓住的时候停留了一分钟,可楼下的充气垫还是没能充气完成。
“砰”
赵二柱的尸体砸充气垫边缘。
他往旁边跑的动作太快,楼下的消防根本来不及将庞大的充气垫移过去。
满头花白的工人瞪着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因为他跳楼而腿软跌坐在地的沈国兴,那双眼睛带着恨和痛苦,足够让沈国兴终身铭记。
“啊”
耳边传来陈敬国崩溃的大吼,沈秋眨眨眼睛,思绪停滞。
赵二柱就这么死在了所有人面前,不管是救人的,还是下面围观的,又或者是造成这一切的沈国兴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陈敬国被拉上去后就一直在哭,嘴里不停说着“就快了,明明抓到了。”
“我明明抓到他了班长!”
“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救他,都是我的错”
二十出头的青年将小小的八哥贴在胸口嚎啕大哭。
八哥金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赵二柱先前站立的天台边,久不能回神。
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明明还在努力,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阎峰好像在安慰陈敬国,沈秋恍恍惚惚的看过去,看见阎峰身边站了另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她头发白了一大片,身上是洗的发白的衣服,和跳下去的赵二柱如出一辙。
神经猛的一跳,沈秋险些以为赵二柱又回来了。
直到那个女人舔着干涩开裂的唇瓣开口“娃莫哭了,这是他的命,就算今天不死,他迟早也要死的。”
女人表情木讷,声音空洞,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他特地叮嘱我让我跟你们说,他得了胰腺癌,就是今天不死,也总会死的。”
“娃娃们莫要自责,他就怕你们自责,特意交代我来跟你说的。”
“他说现在死的有价值,挺好的。”
“娃莫哭了。”
女人木讷的声音机械的重复着莫哭了这句话。
陈敬国却是哭的比先前更大声,“对不起婶子,是我没能救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