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又温暖的味道。
温暖到他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了,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滑落而下。
他听到一道空灵的像天使一样的声音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暖融融的火光映衬着天使般的容颜更加美丽,路成林一瞬间感到了双目的刺痛,被那过分美丽的光刺目的痛,眼泪汹涌流下,苍白无色的唇疯狂颤抖,吐出破碎的字眼:“…是你来……接我了吗?”
听说好人死后会有天使来接引。
“嗯?”那柔软的声音透出了困惑。
那天使知道他犯下偷窃的罪行吗?应该是知道的。
“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窝里掏出来般滚烫。
洁白的手轻轻落下,摘下了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这是你偷的吗?”
失去了眼镜的巩固,一瞬间庞大的痛苦几乎要摧毁他全部的理智,他听到系统的疯狂播报声,可迟钝的思维已经无法理解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的思维好像停留在多年前那个要冻死他的冬夜,对着像幻觉一样的天使倾诉道:“我…我错了……别讨厌我。”
浓郁的粉红雾气从这个血淋淋的人类身上散发出来,于是唐慕弯了弯眼,真挚道:“嗯,我喜欢你。”
刹那间,那被鲜血染红的双眸褪去了所有负面情绪,没有恐惧、嫉妒、悲伤与彷徨。
在离开游戏的最后一刻,路成林露出了一个懵懂的笑。
“祂了拯救绝望的迷惘者,信仰落在了信徒身上,在枯涸的心田里开出了花。”
唐慕拎着眼镜腿看了一会儿,这个东西都是血,有点脏,他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个冰冷的物件,也不知道路成林为什么要偷这个东西。
不远处的动静越来越大,唐慕抬起头,隐约看到那不断生长的荆棘刺破了蛛网的束缚,扎进了坚硬的岩壁里,一道道裂痕从岩壁表面蔓延,一块块碎石砸了下来,被层层叠叠的荆棘和蛛网接住,愤怒的吼声越来越大。
不仅是困在荆棘丛中的恐惧怪物们在吼叫,恐惧魔王叔叔在嘶吼,一只只红绿相间的蛛瞳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那些被他治好的怪物重新陷入了混乱。
唐慕看到了许多荆棘构成十字架,将一只只恐惧怪物钉在十字架上,宛如一场审判。
绿色的血液顺着蛛腿滴落而下,流淌在紫色的荆棘上,将狰狞的荆棘涂抹上一层生机勃勃的绿意,更多的血液滴落在低矮荆棘覆盖着的地面上,血液实在是太多了,还来不及融进土壤里,积成浅浅的一滩。
像唐慕没见过的翠绿草地。
纤白的指尖簌簌发颤,忍受着荆棘花海里前行的痒意,有时那纤细莹白的十指会忽然张开,粉花从他的指缝中滑落下去,洒落在缠绕住恐惧怪物的荆棘上。
粉花盛开在深绿的荆棘之上,荆棘迅速软化,恐惧怪物跌落而下,它身上被洞穿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绿意。
“一路的血痕都开出了花,那些花挡住了荆棘,于是万物众生也跟着走这一条祂走过的路。”
一朵小粉花落在了荆棘的尖刺上,完美包裹住了那一点锐利,随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纷纷扬扬的粉花洒落在荆棘上,宛如温暖的春风吹拂过冬季枯树,让光秃秃的荆棘染上深深浅浅的粉色,被粉花覆盖住的荆棘收敛了满身的刺,像被驯服般顺从地交错缠绕,形成了天然的花梯。
柔软的赤足踩在痴缠的荆棘上,不安分的荆棘偶尔摩挲时泛起的痒让漂亮怪物蜷缩脚趾,瓷白的指根晕出红意。
一滴又一滴粘稠的绿血滴滴答答落下,就像下起了一场稠密的雨。
唐慕仰起头,他看到这里的荆棘上都或多或少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断截蛛丝,岩壁上残留着激烈的战斗痕迹,一个目前他见到的最大的荆棘十字架屹立于此,荆棘十字架纵向贯穿了布满獠牙的巨口和臃肿的尾部,横向架
唐慕身后的恐惧怪物们发出了颤抖的嘶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恐惧魔王暗淡的蛛瞳转动一二,那六只能够动弹的蛛腿吃力地拢起,似乎是想要给予它的子民最后的庇护,那伤痕累累的纺织器最后一次迸发出了坚韧的恐惧蛛丝,染血的蛛丝交织在唐慕的四周,隔绝开蠢蠢欲动的荆棘,组成了一道脆弱的逃生通道。
“快…逃…带着幼崽离开……”
当雄伟庞大的躯体只剩下坚固的外壳,缺失了内在支配的力量时,这样挣扎的举动只能透出些许悲哀。
唐慕身后的恐惧怪物们听到魔王的指令,连忙慌乱地转身离开,唯独唐慕还是停留在这里,睁着那双澄澈的粉眸,安静地打量着恐惧魔王。
那样明亮的眸光,似乎它现在并不是孱弱的战败者,而是一位威风凛凛、保卫了巢穴的恐惧大魔王。
这一次,恐惧魔王拔高了音调,“快逃!!!”
“祂终于来到了魔鬼面前。”淡淡的朗诵声轻而易举盖住了恐惧魔王的吼声,恐惧魔王的眼里被丝丝缕缕的红意覆盖,它拼命挣扎,但荆棘只会更深地刺入躯体。
唐慕听到那声音变成了一种奇怪的腔调,像是嘲弄,又像是不屑般轻笑了起来:“魔鬼跪伏在地,亲吻着祂的足尖……”
“成为祂最忠实的信徒。”
念到这里,那讥嘲的笑声再也止不住,他随手丢弃了黑色羊皮书,这一行为让神职人员服饰显得尤为荒诞。
无数荆棘刺破蛛丝,就像割破华美的绸缎般轻易,破裂的蛛丝如细雨洒落,无数荆棘极速向上生长,扎进厚厚的岩壁,像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般洞穿了这处屏障。
“不……”恐惧魔王绝望道。
尘土洒落而下。
一束阳光透过这细小的缝隙,呈光柱状垂落进阴暗的洞穴。
这是陌生的、与阴森洞穴格格不入的阳光,恐惧魔王像对待极具杀伤力的未知武器般充满惊恐,荆棘刺穿的孔洞不止一处,一束束梦幻般的光柱穿透而来,于是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只需要纪维昀再牵动一下荆棘,这千疮百孔的岩壁就会彻底支离破碎,压垮整个恐惧洞穴,埋葬这里的一切。
这些怪物本就是肮脏的,全部都撕裂了埋葬了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忽然间,那充斥着癫狂怪诞的蓝眸怔住了。
因为纪维昀看到了,那白发粉眸的漂亮怪物站在这光晕中央,沐浴在光辉下,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烂漫的粉花,光照在荆棘上晕出紫色微光,照在绚烂的花上又渐变成了粉色,迷蒙的光线仿佛编织出了一个缤纷唯美的梦境。
其实在无数次传教的时候,纪维昀对所谓神的故事一点也不信服,没有半分尊重,可眼前这一幕与传说中的神迹有片刻的重合。
他看到那漂亮怪物仰起头,微阖起双眸,雪白的睫羽似乎要融化在阳光中,如瀑的长发呈现出柔和的微光,裸露在外的素颈在这个姿势中线条显得尤为高贵纤长,浑身上下纯净得像神灵从融化的新雪中沐浴而出。
这灼目的光穿透视网膜,将眼前的影像印在了纪维昀混乱不堪的脑海。
原来最适合这个怪物的并不是白色,而是光明。
下一秒,荆棘窸窸窣窣朝着唐慕涌来,唐慕根本来不及躲避,一根根荆棘像蛇一样环绕而上,缠绕住精致的脚踝、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脖颈,将唐慕吊在了荆棘十字架上。
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唐慕的下颌,顺着唐慕的脸颊往上滑,摸上了唐慕的耳廓,在唐慕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耳朵上不轻不重揉了两下。
唐慕的耳朵颤抖了一下,那张犹如神灵般完美圣洁的脸上浮现出并不庄重的红,红到脖颈上都染上了这样艳丽的色彩。
魔鬼在看着荆棘神走那段道路时,看的究竟是神灵对众生的悲悯,还是受辱时动人的神情?
那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巡视着唐慕,细致到像是要把他的每个反应都看在眼里。
如此贪婪的注视,似乎预示着虚伪的面具后撕裂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这个人类不再是乖乖任他揉捏的储备粮,这是一个将他哄得团团转的骗子,一个危险的掠食者,一个不听话的坏人类。
纪维昀的眸色渐深,即使是倨傲也无法掩饰的痴迷、上下滚动的喉结、青筋迸起的手背,还有那不断喷涌而出的粉色雾气,足以说明这个人类从始至终有一点没有骗过唐慕——
他的“爱”。
怪物笔记第一条:一个怪物要学会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驯服你的人类。
每个怪物都有一套驯服人类的方法,用武力、用恐惧……可是在这些东西都不管用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些人类一张张痴迷不悟的面容告诉了唐慕答案。
卷翘的雪睫掀开,迎着光的眸子比用于装饰神像双目的宝石还要璀璨惑人。
纪维昀像被吸引般凑了上去,鼻尖抵着鼻尖,仔细端详着那双镶嵌在深邃眼窝中、浸润着水光、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粉眸——
瞳孔周围一圈悄然浮现出了惑人的纹路,宛如流水般不断旋转,汇聚成吞噬意识的漩涡。
美丽的怪物主动低下头,色泽淡雅、形状完美的唇张开,吐出的不是殷红的舌尖,而是一朵粉花。
缠绕在唐慕身上所有的荆棘都在这一刻被粉花覆盖,从唐慕身上滑落,没有了荆棘十字架?40;支撑,唐慕跌落而下,纪维昀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唐慕。
粉眸的色泽越发浓郁,仿佛有着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纪维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闭上双眼,可是薄唇已经情不自禁张开,在这一刻,他如虔诚的信徒追寻着神灵的恩泽,也像恶鬼贪婪地吸食着新鲜血食。
当双唇隔着花朵相贴时——
“啪嗒。”
冰凉的眼镜重新架在了纪维昀的鼻梁上。
——“魔鬼说:‘西西塔尔为您献上最衷心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