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瑞:“……”
所以这人觉得是他干了什么?
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默默背起了许烟杪递来的锅。
而那兴化知府显然暂时不打算对梁瑞干什么,并且仿佛没看到万寿公主退后的样子,嘴角一动,翘出笑容:“殿下,除去兴化府,汀州府与福州府的古田县的今日受灾情况,下官已记录完毕,稍后是送到衙门,还是送到殿下落脚之处?”
“送去衙门吧,我去各处巡视完就回衙门处理救灾事务。”
那知府便拱拱手,好似真的只是来说这事,说完就走了。
万寿公主微微一怔,心中升起愧疚:“其实,他也是个好官。”
只是为了升官,办法极端了一些,可也没有害人啊。她刚才直接后退,是不是太伤人了?
“此前我刚到福建,那福建巡抚轻佻,是这位知府先一步站出来,厉声训斥那巡抚。后来我还打听到,那汀州知府原先是个荒唐的,大旱之时什么也没做,既不开仓放粮,也不安抚灾民,还说什么让人去禁止捕捉鼃,如此便可以感动上苍,使上苍降雨。”
万寿公主说到这里,想到之前许烟杪揭穿兴化知府撒谎一事,突然紧张起来。
这事……应该不会也是兴化知府编的吧?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等许烟杪的心声,都等到许烟杪眼中逐渐浮现疑惑之色,才放下心来。
——看来这事是真的。
万寿公主接着说:“是那兴化知府当机立断,找了三五十壮丁将汀州知府控制起来,接手了汀州府,救治灾民。”
梁瑞微微颔首:“确……”顿了一下,看了许烟杪一眼,察觉到没有心声反驳后,才续上后面的话:“确实是位好官。”
私自控制一地知府,谁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怪罪,此人能为了百姓去冒丢官之险,实在难得。
许烟杪也感觉:“这人虽然……呃,总之,他确实是在为百姓做事。”
余下两人都知道“虽然”后面跟的是什么,又都默契地决定跳过这个听起来就很痛的话题。
“如今赈灾已至收尾阶段。”
万寿公主清声述说。
“各地的受灾田亩已然勘造成册,亦向户部申请了抚恤,只还未送达。”
“被灾户口的草册亦整理完毕,灾户姓名,是否有牛、有畜、有仓庚、有生业,是极贫还是次贫,男女大小几口,户首何人。来日查册行赈。空屋子者也记好了姓名丁口,若其归来,查册补赈。”
“抚恤未到,草册尚未整理完毕之前,正赈应当有的一月口粮,在我们到达之前,当地官员已赈济到户了。”
想了想,万寿公主补充:“每户日授米五合,幼弱半之。”
梁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明显松快了很多:“殿下这些时日颇多辛劳。”
尽管赈灾流程朝廷都有规定。但初次做此事者,若非亲力亲为,很难快捷地说出其中细节。
又感慨:“幸好近年福建大丰,当地仓储支用充实,否则便要折价给银了。”
对于灾民来说,你给钱还真不如给一口吃的实在。毕竟,灾时买米,全靠朝廷和商家的良心,商家的良心是看其有没有趁灾哄抬米价,朝廷的良心是看其有没有费心平抑粮价。
梁瑞又细细问了流民问题,几人正说着话,忽听得远处有呼声:“殿下!”
侧头一看,是兵部司务连沆。
兵部司务一路跑来,还没等喘口气,就抬声:“殿下!朝廷的抚恤到了!”
万寿公主眨了一下眼:“可算到了!”
别看好像和许烟杪他们是前脚后脚到的,但这抚恤申请是一个多月前就到达了京师,那时候,福建的大聪明还没上奏发宝钞,这一个多月就是抚恤在路上的运输时间。
此行万寿公主为主,梁瑞微微拱手:“请殿下下令。”
万寿公主黑葡萄似的眼中迅速浮起亮光:“我……”她定了定神,认真地说:“平时都是在登记草册后,给每一位灾民发送赈票,领抚恤时全凭赈票,如今亦照旧例。”
“福建有八府,其中,我负责福州府,许烟杪负责汀州府,尚书负责泉州府,梁主事负责漳州府,连司务负责延平府,其余——兴化府、邵武府与建宁府,皆由当地官员行赈。”
万寿公主也知许烟杪是被暗定了拿功劳的,但拿功劳也分层次,最低等的就是混吃等死来镀金,最高等的……
“许郎。”万寿公主问他:“汀州如今知府空悬,担子最重,事务最多最琐碎,你能否做好?”
——最高等的,当然就是,组织把重担交给你。
许烟杪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地回答:“我能!”
*
许烟杪从没有接触过赈灾,但之前大部分福建官员明显狠狠抓了草册整理,递到许烟杪手里的册子,记录非常完整和详细,只需要许烟杪按部就班下发赈款就行。
他只有一个人,但随行的锦衣卫有不少,每两人一个衙门发放抚恤——过往无数次血泪告诉华夏的每一个王朝,抚恤能用京城带来的人就用京城带来的人,千万不要用当地胥吏,他们是本地人,轻易就能欺上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