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躲得过女儿没躲过夫人是吧?你怎么就尽逮着我一个人薅!满朝文武那么多人呢,你看看别人啊!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垂下眼去,小心翼翼,避免自己和许烟杪对视,让对方突然想起来有他这么一个人。
老皇帝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见状,扬了一下眉毛,目前没有对工部尚书夫人经商的事情说什么。
只道:“满朝公卿,居然讷讷不言,无人能为君主分忧?”
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头,居然都比不过一个小娃娃!
虽然那办法还需要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至少这方法可行啊!
被这么一说,文武百官立即呼啦啦下跪,高呼:“臣惶恐!臣有罪!”
老皇帝握手成拳,叩了叩扶手,冷哼一声:“我看你们可没有哪里惶恐,一个两个胆大的很。”
打量着他看不出来有多少人是明哲保身吗?
百官羞愧地低头,连声告罪。但就是没有说出皇帝想让他们说的话。
他们不说,皇帝说:“既然你们不懂,便交给懂的人。涉及钱财之事,想来,天底下商贾多如牛毛,定然有懂行之人。朕今日便允许商贾能够参加科举……”
这话一说,百官更加“有罪”了,一个两个请罪得麻溜,但对于商贾科举之事,口径一致——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三思!”
“陛下!为富不仁!无奸不商!若让他们当官,恐会朝廷动荡!”
“商乃国家蛀虫,又有钱财!一旦让其成了气候,将难以拔除!”
“臣不否认,有良商、义商,可更多商人假冒伪劣、囤积居奇,若他们将此等手法用在政事上,乃社会不可承受之重,国迟早亡矣!”
这里面,有些大臣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些大臣是真心为国家着想,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赞同让商人参加科举。
老皇帝的视线从左到右慢慢扫过去,神色意味不明。
“太子。”他说:“你觉如何?”
群臣微讶。
他们本来还以为陛下会先选工部尚书,对方不论如何,都会因为自己妻子经商,维护一下商人。
太子今日罕见地来上朝,被一叫,难得正经了些:“陛下,臣以为,唯才是举,而非唯身份是举。卑鄙者未必不贤,高贵者未必有智。若是商贾有才华,自然可以录取其入朝堂。”
说完,他还认真举例史书上用商贾之事利国的官员。
有官员靠经济战灭国;有官员以高超金融手段,使一州之地的经济,足以力抗二国;还有的官员看到蛮夷靠互市拿到华夏的铁去铸造武器,特意下令只许出口熔炼极度困难的广东铁产铁锅,使得蛮夷既难以拿到上好的铁打造武器,又一时之间无法开启战争,还因为互市得给华夏提供牛马……
“陛下,倘若运用得当,商业亦能强国。”
有官员听到太子这么说,冲动之下,直接站出来:“殿下此言差矣,纵观历朝历代,皆在皇朝初开前几代选择抑商,这是为何?全因世人趋利。商业本就多利了,倘若其还能当官,既富且贵,利益动人心,不知多少农耕人种桑客抛弃土地去经商,如此,粮食从哪来?布料从哪来?”
他的目光堪称严厉了。
“殿下,古时便有先例。千百年前,有国名齐,齐国之相贵买楚国之鹿,楚人看有利可图,为养鹿而放弃农耕,尽管后来楚王反应过来,开始恢复耕地,然而为时已晚,楚国粮价高涨,楚人几近饿死,后纷纷降齐——此乃‘买鹿制楚’。百姓会逐利实属正常。”
指望他们能看出来什么农耕更稳定,什么放弃农田一股脑蜂拥去新利益很容易翻船,最好双管齐下——是不可能的。
许多官员就是忧心这一点:“陛下,农人真的会为了经商比务农更有利可图,纷纷放弃农业,前去行商。”
到时候,楚国就是他们的榜样。
你就算要抬高商业,那也得等几代之后,等国朝稳定下来啊!
【诶?那捉钱令史呢?】
许烟杪下意识疑惑出声,却兀地堵住了那官员的喉咙。让他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
老皇帝轰地笑出声。
整个大殿都回响着皇帝的大笑。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体歪在龙椅上,食指揩去眼角泪花,另外一只手用力拍了好几下扶手。
老皇帝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那一声“捉钱令史呢”真的突然戳中他的笑点。
有点呆、有点困惑,一无所知地冒出来,像是兔子从兔子洞里突然蹦出来,正好蹦到恶犬头上,后脚用力一蹬又蹦走,直接把恶犬蹬得迷瞪了,兔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蹦出去几步后还呆头呆脑回头,看了恶犬两眼,又疑惑地蹦走。
好在许烟杪并没有怀疑,他以为皇帝笑的是那个官员说的话。
老皇帝保持着歪歪斜斜的坐姿,没有斟酌太久,就笑着说:“吾知卿是为了大夏。”
因为这位官员说的问题,确确实实存在。为何皇朝要重农抑商便是如此——难道千百年来一个皇帝都认识不到商贾的力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