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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可很快,他的注意力落在小妻子抄写的那个本子上。

他注意到一个违和的地方。

——季氏内部网站上的确有很多外面没有的信息,但自己的出生日期这一条信息却是任何搜索引擎都有的。

小妻子对季之霖说的是,三年前在咖啡馆见到自己,就近乎执念地喜欢上了自己。如果是那样的话,三年前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日才对。

试想,如果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搜集有关他的一切信息?

可为什么在抄写其他资料的时候,他还特地将自己的生日也抄写了下来,在本子上画了个圈,像是第一次了解一样?

除非——“三年前就喜欢”,是假话。

季郁呈心脏突突地跳。

……

他开着的车子在街对面停下来,视线落在了对面的落地橱窗寿司店里。

寿司店内,靠窗的位置,因为快过年,装饰得温暖一片。宁绥正和林满一块儿给小禹弟弟过生日。

他在宁绥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宁绥还抚摸了小禹弟弟的头,掏出一个手机盒递给他。

那小孩低头用手擦泪,宁绥抽出纸巾给他。

季郁呈盯着那边,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猛然蹦出一个念头。

——对,这才是正常人的感情。

小妻子当然只是把那丑东西当弟弟,但即便对着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弟弟,他的感情也比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丰富得多。

他会关心那小子沮丧什么、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可是面对自己的时候,他好像在乎的只是自己的这具身体……?

季郁呈忽然意识到了一直以来,让自己不安,和感到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仔细回想之前的事情,屈嘉涵和安政齐的那次,与其说小妻子是在宣示主权,倒不如说他是不想让自己的肉/体被抢走。

小妻子每次说“真想把你一直带在身边”,那个“你”,指的是他季郁呈么?还是他季郁呈的身体?

季郁呈越回想,握着方向盘的指骨越是苍白,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冻结。

他发现自己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自从自己醒来后,小妻子对自己的灵魂在想什么、贪恋什么、沮丧什么、失望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太在意。

去哪里不和自己说。

和别人打游戏,而不是选择和自己打。

不会像别的恋人一样一点小事就同自己分享。

肉/体的话,随便换一具别的也可以,世界上找一找甚至还能找到身材完全相似的人,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那小妻子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了?一具供他享用的肉/体吗?还是长着一张他喜欢的面孔的花瓶?

这种像是对物品一样的喜欢,是喜欢么?

为什么他只能感觉到小妻子对他的身体和他的脸的占有欲,却完全感觉不到小妻子在爱他?

……

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猜测忽然从季郁呈脑海里跳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小妻子根本不喜欢他,或者,没有喜欢过他?

……

季郁呈一向是个敏锐的人,这个猜测原本他醒来后便应该立马察觉。

可每当理智自动往这方面思考的时候,他的情感都拼命拉扯着理智,强行不让这个念头从脑子里出现。

因为一旦出现,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宛如从悬崖上摔下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车窗半降,车子里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与黑暗融为一体,走过去的路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季郁呈坐在车内,街道上的霓虹灯光落在他精致的脸上,被夹着雪的冷风吹过,他脸色越来越冰冷苍白,漆黑的眸子死沉沉的在夜间简直没有一点光亮。

他握住车门把手,下意识想要走过去找宁绥质问。

可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又拼命遏制了自己的冲动。

季郁呈重新启动引擎,掉头离开。

车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扬起一片雪花。

……

大约九点多,周助理来接宁绥。

宁绥的聚餐本身也快结束,便和林满还有小禹弟弟道别,上了周助理的车。

宁绥问:“今天你们去复查,结果还好吗?”

周助理点点头:“大少爷身体恢复得很好。”

宁绥放下心来。

周助理又道:“大少爷让我送您回老家,早点休息,他今天有点事就不回去了。”

不回家?

宁绥问:“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倒没有。”周助理道:“大少爷醒后,季家那些人不敢乱来,最近都挺平稳的,而且老爷子还等着大少爷身体彻底康健,才让他回公司呢。”

宁绥道:“那他去哪儿了?”

周助理犹豫着要不要说,从后视镜中看了宁绥一眼:“应该是去你们的新家了,方才大少爷给我打电话,语气听起来不太妙。”

周助理说得语焉不详,宁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季大少爷又闹别扭折腾他自己的身体,道:“那你也别送我回老宅了,把我送到那儿去,我去看看怎么了。”

车子很快抵达上次的顶楼复式。

宁绥记得密码,顺利进去。

进去之后他的脚步便顿住,客厅没开灯,男人高挑的身影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几分阴晴不定。

宁绥顺手开了灯,似乎是觉得灯光有些刺眼,季郁呈用手背遮了遮眼睛。

待他将手背移下后,四目相对,宁绥发觉季郁呈神态有些冷。

“你怎么来了?”片刻后,季大少爷脸上冰冷的神情化开,挂上宁绥熟悉的表情,有几分委屈地对宁绥道:“绥绥,手背割破了。”

宁绥因为进门那一瞬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压而愣了一下,听见他开口才迅速反应过来。

宁绥看向他垂在膝盖上的手背,果然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有些擦伤。

宁绥赶紧翻箱倒柜把医药箱找了出来,蹲在季郁呈身边,替他消毒,然后一圈圈缠上绷带。

“怎么弄的?”宁绥问。

季郁呈俯身,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闷闷地道:“不知道。”

宁绥:“……”

感觉他似乎并不想说,宁绥只好继续替他包扎好。

包扎完后,宁绥站起来,季大少爷忽然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腰肢里,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宁绥总觉得他这话富含深意,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宁绥问:“今天体检一切正常吗?”

季郁呈脑袋在他腰间点点头:“正常。”

既然正常,那就……想到要和盘托出,宁绥咽了咽口水,有几分紧张。

他将季郁呈的头轻轻推开一点儿,道:“我有事想和你说。”

季郁呈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扯了扯嘴角,但眼底却没有笑意。

夜间的风刮得很大,仿佛在哭号。

室内却一片死寂,带着几分阴沉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

季郁呈缓缓放开揽住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在半边灯光阴影之下,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说什么,说你其实并不爱我这件事情吗?”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宁绥瞳孔缩了缩,心脏骤然嘭嘭直跳起来。

见宁绥这副反应,季郁呈心中把他向上拉扯的最后那根弦猛然断了,他宛如一瞬间跌入湖底,心中说不出的钝痛。

但他面上却几乎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宁绥。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那些人面前那样说?”

宁绥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本来就是要和盘托出的,只不过季郁呈这一问,问得他措手不及罢了。

他道:“对不起,是为了取得老爷子的好感,在你弟弟面前说喜欢你,是因为想摆脱你弟弟的纠缠。”

这是他准备好的用来脱身的回答。

果然如此。

季郁呈心中又气又怒,情不自禁冷笑:“那你时时刻刻抚摸我又是怎么回事?跟着我去国外说离不开我又是怎么回事?吃棒棒糖之前先沾一下我的嘴唇又是怎么回事……”

宁绥耳边宛如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季郁呈说的事情里有一些分明只有在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做的!

他迅速反应过来,震惊道:“你植物人时期有意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绥体内的001也无比惊愕,这还是它头一次失误——它以为没有任何人的精神状态能强大到在车祸后还容纳一个系统。

“事故之后就开始了。”

季郁呈盯着宁绥脸上猛然烫起来的神情,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想让小妻子尴尬。

他别开脸,冷冷改口道:“不过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意识,只能偶尔感觉到外界,比如说你去野营之前,坐在我身上脱掉我的衣服,自己穿上,无时无刻都在摸我的腹肌,有一次亲了我一下,在国外伸手摸我……这些……”

话还没说完,被宁绥俯身向前,压在沙发上,捂住嘴巴。

本来两个人是吵架,可此时宁绥却呼吸急促,尴尬得要命,恨不得连夜搬离这个星球。

001冷静地道:“他太可怕了,毁尸灭迹吧要不,或者将他重新撞成植物人。”

季郁呈并不知道小妻子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念头,感受着小妻子的手捂着他的唇,下意识想捉住他的手亲一下,可猛然想起来两人在吵架,遂止住了。

宁绥因为窘迫,脸上发烧,视线并不敢看季大少爷,只能尴尬地解释道:“那些……是因为迷恋你的肉/体。”

这个解释也很完美,任何人见到季郁呈,都会被他那张脸吸引住,他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颜狗之一罢了。

居然骗都不骗他一下。

季郁呈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竟然完全不喜欢他这个人?不喜欢他的灵魂?

那么他这个人呢,不值得喜欢吗?

见季郁呈脸色阴鸷,宁绥道:“我没想过你植物人期间有意识,否则不会不顾及你的感受,做出那些事情……”

“够了。”季郁呈不想再听下去,站起来:“所以你根本没喜欢过我。”

宁绥沉默了。

随着他的沉默,季郁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快要变得铁青。

宁绥感受着头顶的压迫感,立在原地。

植物人期间,他的确没有喜欢过季郁呈,此时也不能骗他,继续误会下去只会像先前那样纠缠不清。

季郁呈骨子里是个高傲的人,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离开,并收回那一点爱意,最坏的可能是还会报复自己。

但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按照001说的,实在大不了就跑路。

宁绥从孤儿院长大,从小感受最多的就是感情并不牢靠。

明明说着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却可以因为贫穷而将孩子丢弃在孤儿院,明明说着做好朋友的人却可以因为一块蛋糕打得头破血流,即便有一份牢靠的友情,也会因为没钱治病而分开……

被宁家接回去之前,他以为会获得爱,可当看见他穿着贫困生的衣服时,宁琛眼中的神色分明是挑剔,即便宁母,也皱了皱眉。

感情不是牢靠的事情,全都需要等价交换,利益,或者同等的爱。

只有钱才可靠,这是宁绥一贯认可的事实。

所以现在,就此结束,寻找下一个目标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谈论感情什么的实在太不理智。

就像现在,发现自己身上没他想要的东西,季大少爷所谓的喜欢肯定也会立刻收回……

“可我喜欢你。”

宁绥惊愕抬头。

风在呼啸,这句话落进宁绥的耳朵里,仿佛像是他的错觉。

季郁呈扯了下嘴角,眼底不知道是绝望还是自嘲,他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宁绥脸上,声音无比清晰:“尽管如此,我爱你,宁绥。”

像是海浪忽然拍打在悬崖上,或是五岁时抢不到的那块蛋糕上的蜡烛一瞬间亮起。

宁绥忽然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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