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炽直接转身回了景区。
他一句话没说, 也没有宋启和唐明远想象中的发疯。
他很少这么冷静,甚至没有烦躁地习惯性去抽烟,似乎忘记了如何表达情绪。
午饭时间, 滑雪场已经没多少人,大家都去吃饭了,雪山显得空旷寂寥。
少年踩着单板在山上漫无目的地滑, 滑累了靠在松树树干上,了眼去看山下那个自助烧烤店。
他视力好,能看到烧烤店门前一群人在那狂欢,长长的桌子, 摆着各种吃食还有蛋糕, 他们开了啤酒乱舞, 非常热闹。
大家都在玩,少女却安安静静坐在那吃东西, 与周围雪景交相辉映,像是一幅精美的画。
而她旁边坐着一个男生,是顾圳。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
裴炽的母亲杜琬, 算是真正的上流社会名媛,父亲是外交官, 母亲是上世纪名门望族之后。
杜琬从小活在众星捧月里, 没吃过什么苦, 二十二岁那年的一次聚会里, 对比她大五岁的裴振宁一见钟情。
那个时候裴振宁正处于创业初期, 和杜琬结婚后,有了杜家的帮助, 生意逐渐做大, 裴家很快在江城名声大噪。
可她却不知道, 早在她之前,裴振宁就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裴炽五岁那年,那个女人找上了门。
彼时杜琬正在家垂眸看裴炽画画,她眼睛很好看,里面像有璀璨星光,弯唇问他:“阿炽画的这是谁呀?”
“妈妈。”
“阿炽这么厉害,把妈妈画得真好看啊。以后一定是个小画家呢。”
小孩子被夸奖就害羞地笑,天真点头:“嗯!”
保姆说:“太太,外面有人找。”
杜琬转过头,看见一个牵着小男孩的女人进来。
“你是?”
女人说:“这孩子是裴振宁的,你说我是谁。”
杜琬瞬间说不出话,笑意僵在脸上,好半晌才愤然打电话质问裴振宁:“你什么时候找的小三。”
顾燕斓却笑了笑:“杜妹妹,我和振宁在一起的时候,你们还没认识。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大,要说小三,也该是你。”
那一刻杜琬漂亮的眼睛,转瞬黯淡无光。
一个多月后,杜琬跳楼自杀。
那天她仍陪着裴炽练完画画,然后吻了吻他额头,温柔地微微笑:“我们阿炽要好好长大呀,妈妈永远爱你。”
小孩子还看不懂大人眼里的情绪,也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认真点点头。
杜琬让他自己在房间里睡一会,睡到晚上就带他去吃好吃的。
可是裴炽口渴,中途起床想要找妈妈拿水喝。
五岁的小男孩,就那么猝不及防撞见妈妈穿着白色裙子,从高楼的露天阳台一跃而下,连头也没回。
她说永远爱他,却也毫不留情抛弃了他。
那时候,天外灰蒙蒙的,压抑的可怕,裴炽惊恐得站在阳台,刹那间被迫长大。
许久后,他蹲下来捡起地上一只银色耳钉,攥进了手心里。
杜琬自杀后。
江城最著名的杜家与裴家闹僵,两家关系割裂,裴振宁转头就娶了他养在外面的情人顾燕斓。
那天,顾燕斓就站在裴振宁身后。
她打扮得大方得体,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半点也没有一个月前来杜琬面前挑衅的姿态。
裴振宁指着她手里牵着的男孩对裴炽说:“他是你哥哥,比你大两岁,跟他母亲姓叫顾圳。以后你们就是兄弟,记住了。”
五岁的小孩虽未完全懂事,却也认真记住这个女人是间接害死他妈妈的凶手。
他一双眼睛黑得透亮,眉眼已经会泛着冷:“我没有哥哥。”
裴振宁很不高兴:“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听到没有?快喊哥哥。”
裴炽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
“你喊不喊?”裴振宁最重视顾燕斓母子,他觉得这么多年亏待了他们。
裴炽摇头,冷着脸倔强去和比他强壮得多的父亲对峙着。
后果就是裴振宁直接甩了个巴掌到他脸上,清脆响亮:“你妈走了,老子还得看你的脸色是不是?”
那个巴掌力道很大,他白雪样的皮肤瞬间五条手指印,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直接扑到旁边的画板上。
削画笔的刀冷不防刺进右手虎口,划开一道很深很深的口子,血顺着掌心淌下,滴到灰色地毯上,鲜红一片。
家里保姆心疼的赶紧抱他去包扎。
......
裴炽虚虚靠着树干,回忆潮水般涌出来,又被他一点点重新压回去。
尽管冬日阳光丝丝缕缕照下来,吸入的空气仍旧冷进肺里。
他觉得身体里有股难言的疼痛感,却又说不上来具体疼的位置。
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在山下的少女身上。
她漂亮优秀,气质纯净得仿佛山上的雪,抬眼看他的时候,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都能把他魂勾走。
他喜欢她喜欢到想发疯,可她却说,就算他变得优秀也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所以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她却觉得顾圳很好,和顾圳说话时,唇角也一直带着浅笑。
少女极少那么对他笑,见到他恨不得都躲着走,看他的眼神也总带着防备。
他又不会伤害她,疼她都来不及,为什么总怕他讨厌他...
裴炽看着山下说说笑笑的两人,像是忽然找回情绪表达的着落点,眼睛黑得纯粹,掌心收紧控制不住地颤抖。
身体有股莫名的劲翻涌,他甚至想冲下去质问她,不是说喜欢优秀的吗?那为什么他变优秀也不可以?
喜欢他一下是会死吗。
......
池夏不是没看到,不远处的山上,少年靠着松树一直在看这边。
都已经好久了。
她搞不懂他为什么一直站那,都不用吃饭吗?
顾圳抬起眼睛,视线顺过去,微不可察掠过山上松树下那个黑色身影。
他唇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你和裴炽很熟?”
池夏没想过顾圳会突然提裴炽,她收回目光看他。
顾圳垂眸笑了笑:“职高的裴炽,很有名。”
他像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认识裴炽,停顿片刻看向她,又补充一句,“而且,他似乎很喜欢你。”
池夏抿唇没说话。
顾圳也不好继续下去,换了个话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音乐会门票:“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明天一起去听怎么样?”
池夏虽喜欢听音乐会,但知道和顾圳一起不妥当。
她拒绝得很快:“谢谢,我明天有事。蓉蓉好像有空。”
“池夏。”
顾圳笑着将音乐会门票放进她口袋,“我是特意邀请你的。”
顾圳话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池夏再不懂也听明白了。
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她马上抬眼去看郑蓉蓉。
郑蓉蓉却是在那切蛋糕,见她看过来马上招招手:“夏夏快过来吃蛋糕呀!”
池夏马上应好,起身走过去。
顾圳修长手指在桌子上缓缓摩挲了一下,一双桃花眼依旧带着笑。
他再去看那棵松树时,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
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大家嚷嚷着说要不一起跨年吧。
和校花校草一起跨年,机会难得啊!
池夏记得付浩的话,他虽然不大,话也不会乱说,既然他说看见有个男人跟踪自己,那她就得提防一下。
她摇摇头,对郑蓉蓉说:“对不起啊蓉蓉,我不能一起去跨年了。”她有些抱歉,毕竟之前答应过蓉蓉的。
有男生失望地问:“有什么事吗?没事一起去玩玩呗,大不了晚点送你回家啊。”
郑蓉蓉看了眼池夏,没问什么原因:“没关系。”
顾圳也说:“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了。”
女生们小声叹气,校草都不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郑蓉蓉想了想:“听说今晚温度会特别低诶,好像还会下雪。要不就不跨年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寿星发了话,大家纷纷说好啊。
反正校花校草都不去了,也就没什么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