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许对自己的初吻有过很多幻想, 都在撞见真实的亲吻后幻灭了。

十三四岁，念初中时，班级里不乏早恋者, 他们藏在教室的窗帘后, 身体叠在一起, 窗帘遮不住的四只脚暴露在下层空气中，顾许吃完饭回教室时, 碰到过几回。

第一次碰见时, 顾许天真地以为是有同学躲在窗帘后躲避监控玩手机。

周思佳撞她胳膊，语气暧.昧地咯咯笑道：“许许，你看。”

顾许问：“玩手机有什么好看的？”

周思佳愣了一瞬, 笑得更开，圆圆的脸像拿干花瓣泡花茶一样，在热水里快速舒展开。

“许许, 你仔细看, 他们在接吻。”

顾许的家庭开明又传统, 开明在很多新时代的观念都能与时俱进，传统在两性关系。

顾许在家里从未撞见爸爸妈妈亲密，一家人一起看电影看剧也会小心挑选，播到接吻镜头时, 顾许会主动回避, 跑去开冰箱拿零食、水果，或是借口上洗手间，暂时走开。

第一次撞见同学在教室亲吻，顾许震惊到脸红, 还有点生理不适。

周思佳乐不可支地拿这事打趣了她很久, “许许, 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保守的。”

第二次看见亲吻画面，是初二时，周思佳恋爱。

那段时间，周思佳有了男友，经常没办法陪她，顾许便一个人行动，一个人去打水，吃饭。

一次学校放假，她预备叫上周思佳一起回家，撞见周思佳踮脚搂着一个高个子短发女生的脖子亲吻，就站在教室外走廊，光明正大。

顾许没有上前打扰，她回到教室，静静等她们结束，她的座位靠窗，好奇地往外看时，刚好看到高个子女生塞了一小卷红色纸币到周思佳蓝白色校服口袋。

顾许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校服，手伸进白色口袋里，也摸出一叠纸币，红色，白色，绿色都有。

周思佳进来了，隔着一张桌子，倾身拍了一下她的肩。

“许许，我今天有别的地方要去，不陪你回家了。”

顾许背起书包，一言不发起身，经过周思佳时，把身上的钱都塞到周思佳校服口袋，手伸进进去时碰到另外一卷钱，她快速将手缩回，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思佳原地愣了几秒，跑上来追她，大声质问她刚刚是不是都看到了，顾许不说话。

两人足足冷战一个月，后来周思佳跟男友分了手，也跟别的人断了关系，只陪着顾许。

第三次看见接吻场面，是捉奸，周思佳跟她的女友贾清在她的床上，不只是接吻。

关于接吻，留在她脑子里的都是不美好的回忆，唯独遇见周露后那两次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吻让她体会到美好。

……

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餐桌，顾许在周露身边坐下。

周露一动不动，就连眼睛余光也没给她。

顾许慢慢挪动，朝她靠近，目光落在周露嘴角，心想就亲一下嘴角好了。

周露突然往旁边移了一步，猛地站起身来。

长椅瞬间变得不平衡，顾许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一颗心却往上提。

周露侧身，弯腰，抬起了往下倾的长椅，急忙将顾许稳下来。

顾许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抬头，刚好亲在周露嘴唇上。

嘴唇贴着嘴唇，两人都暂停了呼吸。

顾许先移开嘴唇，分开后，心脏开始发疯狂跳。

余光看见周露还保持着原来姿势，反应了一会儿，想明白周露是在等她往中间坐一点，保持长凳平衡。

她往长凳中间坐，周露果然收了手，直起腰直接走出客厅。

顾许余光打量，看不到周露身影了，才敢转脸去看。

不知道周露这是去哪里了。

她放松地垂下肩，双手捧住自己脸颊，烫烫的，心里更是惶惶。

明明只是一个意外的吻，甚至算不上吻，只是嘴唇碰嘴唇。

她却像偷尝了禁果，每一缕思绪都跑出来将她捆绑、审问。

顾许抬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上面周露的余温已经在空气中散尽，触感也不记得。

只记得当时心跳暂停，离开后心跳猛烈。

之前那两次朦胧的吻都是在做梦，顾许确信。

做梦梦到跟周露接吻。

刚刚又那么草率地跟周露交换了初吻。

她第一次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前两年端午去看塞龙舟，水上龙舟争相前进，岸上鼓手用力擂鼓，鼓声在耳边砰砰响，节奏迅猛。

顾许觉得自己完了。

她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周露了。

她之前对贾清并没有这种感觉，答应和贾清谈恋爱似乎也只是因为贾清通过了她的考验，符合她和爸爸妈妈预先设定的各项标准，但可以预判的真的是爱吗？

顾许回忆自己这些天的各种情绪，难过大都是因为周思佳的决裂，长达十几年的友谊终结。

为贾清难过，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怪自己识人不清。

顾许在客厅坐着等周露回来，她收拢那些散落在桌面的扑克，一遍一遍练习，想做到像周露那样流畅地洗牌。

洗牌的时候，想周露对刚刚那个意外的吻有什么想法，直接离开，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越想心里愈惴惴不安。

顾许将扑克牌整整齐齐叠在桌面，站起身，走出客厅去寻周露。

突然发现外面的雨小了，她悄悄去了周露的房间外观察，发现周露不在，那件挂着的白大褂也不在，她想周露一定是上班去了。

顾许心里有些失落，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

那可是她的初吻，应该也是周露的初吻，周露怎么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直接跑去上班。

她烦恼地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决心给自己找点事做。

可是她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顾许只想到直播，她隔着窗户，看周露房间里的电脑，电脑还放在她上午用时的那个位置，似乎是为了方便她取用。

顾许忆起周露确实说过随她取用的话，便穿过檐下走廊，推开门，进入周露的房间。

在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想起来又偏头照照镜子，她依旧很漂亮，只是看起来不太开心。

顾许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比v字，撑起嘴角，强迫自己笑一笑，强挤出来的笑意很不自然，顾许放弃了。

她直接摆烂开播，即使连怎么开场都没想好。

一天直播两次，对顾许来说，是绝无仅有的。

直播间人数再次激增，顾许已经见怪不怪，没想好怎么跟粉丝互动，直接从粉丝的评论中找灵感。

[啊啊啊，顾许宝贝今天好棒！二播诶！]

[可以天天二播吗？]

顾许说：“天天不行。”

[顾许宝贝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还在因为白眼狼闺蜜和渣女难过吗？]

顾许摇头，说：“不是。”

“我现在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情绪，大家也要擦亮眼睛，不要自我沉沦一段不健康的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顾许宝贝说得对，我今天也刚跟女友分手，现在是前女友了，虽然还有一点点难过，但比起跟她在一起，继续被消耗，被伤害，这点脱敏的难过不算什么。]

顾许竖起大拇指，“给你点赞。”

[艹！我感冒难受，请了一下午的假，刚上线就看见顾许宝贝，也太有缘了，我觉得我不用吃药了。]

顾许托着腮，认真道：“生了病还是要吃药的，相信科学，虽然我也很讨厌吃药。”

[哈哈哈，顾许宝贝板着张漂亮的脸，一脸正经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顾许宝贝，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顾许抿唇，下一秒看见直播间炸开漂亮烟花，紧接着又是流星雨，飞艇。

评论清一色的在喊她宝贝、老婆，哄她开心。

[宝贝开心点！]

[顾许宝贝，在线云结婚。]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

最开始看见这样的评论，顾许是被吓到的，后来了解到当代网民就是喜欢口嗨，动不动在网上裤子飞飞，也就慢慢习惯了。

不过她的发言都是很正经的，正经到很多同行一起拿显微镜来找她的擦边证据，只能无功而返。

经常看直播的人知道，直播界有一个很独特的存在，顾许。

明明是被很多人诟病，听到会下意识皱眉的颜值主播，却比专门分享专业知识的主播还要清水，服装永远是得体的，姿态松弛，声音也不加修饰，美颜功能也视若无物。

从不跟风拍摄一些扭腰类的舞蹈，她只是坐在那里，有时是分享化妆技巧，有时是直播备考，让粉丝监督，有时是跟粉丝连麦聊天，有时没有任何方向，就像现在这样，只是习惯了直播。

像淤泥里开出一朵圣洁的花，怎会不惹人注意。

有娱乐圈的著名经纪人找到她，说有绝对的把握把她捧红成顶流，把她能获得的财富和资源都说得天花乱坠。

顾许丝毫不动心，拒绝了，爸妈也支持她的决定，唯独周思佳说她不知把握千载难逢好机会。

顾许继续看粉丝的评论。

[顾许宝贝，我遇到难题了，能不能给我一个建议？是关于闺蜜的。]

顾许说：“你说说看。”

顾许这么说，那些刷屏的评论都消停下来，等那位求助的粉丝发评论。

[是这样的，顾许宝贝，我也有一个闺蜜，初中认识的，现在是大学，五六年的友谊，我觉得她对我挺好的，就是有时喜欢贬低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顾许道：“可以说一下具体的表现，我跟直播间的朋友们一起帮你判断一下。”

[具体表现啊，比如吃饭的时候，她总说我不文雅，都快胖成猪了，还吃这么多，还说下次不跟我买姐妹装了，可是我身高160，体重103，真的胖吗？]

“不胖的。”顾许肯定地说。

[女孩子不要自我pua，现在一味的白幼瘦畸形审美太过了，这个体重绝对不胖的。]

[姐妹，这个闺蜜绝对是在打压你，快跑！]

[这真的是闺蜜能说出来的话吗？我闺蜜只会说让我吃得健康点，带我一起运动，我也160，体重157，确实胖了，姐妹你真的不胖的！]

[哪里胖了？这个闺蜜故意的，比你瘦，不这样说你，怎么秀她的优越感？]

……

直播间的粉丝们评论越发激烈，跟情侣劝分一样，闺蜜也是劝分。

顾许突然有些口渴，想找水喝，左右看了看，看到右手边一个磨砂玻璃杯，里面有半杯水，大概是周露的。

她收回视线，认真回答粉丝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这个闺蜜为什么这么说，以及背后还有没有其他原因，但如果你感觉不舒服了，并且是长期的不舒服，这段关系对你来说就是不健康的，你可以跟闺蜜说清楚你的感受，如果她还是继续这样，那这样的闺蜜确实没有也罢。”

[我知道了，谢谢顾许宝贝，之前怕影响关系，我一直没说，想着她应该能看出我不开心，下次我试着说说看，看闺蜜什么反应吧。]

“真的闺蜜一般确实能看出你不开心的，不过不排除她天生毒舌，还有反应迟钝，伤害你不自知，这种情况比较少见，问清楚之后，看她后续行为有没有变化，相信自身的感觉，不舒服是你的身体在发出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