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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定计(一)

顾贞观还是文人脾气太重,完全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就是救吴兆骞回京这件事,对除了他和吴以外的所有人,都无利可图。

对明珠来说,他去翻一个十年前的旧案,政治风险先不论,光是工作量也够整个刑部衙门加一两个月班、熬好几个通宵了。好端端的,哪个公务员喜欢加班?

而对于康熙来说,他虽然知道自己的皇阿玛完全有可能干出傻逼的事,但在没有足够大的利益引诱的情况下,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向天下人承认我阿玛是傻逼。

但这个问题又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顾贞观和吴兆骞,都是两个无职无权的普通文人,有的充其量只不过是在文坛当中的一点名气。他们又怎么可能拿出让皇帝、尚书也为止动容的利益呢?

即便书致和曹寅都有心帮忙,但他们现在也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手上仅有的一点权利都是来自于明珠和康熙,又怎么可能拿着后两者给的权利反过去打动他们呢?

顾贞观听了亦是无话。最后书致和曹寅对视一眼,劝他道:“你与其在这京中四处求人,最终得罪权贵祸及自身,倒不如好好保重自己,打点一些东西给他们寄过去,照顾一下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对!”曹寅也是眼前一亮,“我有一个关系不算远的堂兄在盛京乌拉打牲处当差,那边儿离着宁古塔虽然还有段距离,但也不算远了。他应该认识一些往宁古塔送粮草给养的军汉,说不定可以替你捎些东西过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贞观长叹一声,只得黯然向二人道谢。

傍晚,纳兰成德赴试归来,到酒楼里与三人见面,却发现他们兴致都不高。成德不由十分奇怪,向曹寅笑道:“你鼻子也太灵了,我刚在心里想着要请客,你就已经到了。”

三人都是一笑,凝重的气氛冰消雪融。书致命酒家摆酒上菜,四人一同举杯祝酒,庆祝成德走完了万里长征路上的第一步。

“你怎么不问我考了第几名?”成德笑问弟弟。

“吓,你不会是解元吧?”书致故作惊讶状。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成德哭笑不得:“你个外行,乡试的头名才叫解元。院试以下都叫案首。”

“所以你就是案首了。”书致一脸淡定地总结。

顾贞观也道:“县府院三试都重在考察考生的天分和文字驾驭能力,多出活泼轻灵的小题,以便考生有较多自由挥洒的余地。以公子之才应有此义。”

“听您这意思,既然有小题,那么就有大题了?”书致连忙问道。

“当然,乡试重在考察考生对儒学经典的整体把握水准和系统阐释能力,考的通常都是典雅宏大、内容完整的大题。”顾贞观笑道,“但是如今离下届乡试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小成刚考完一场,这弦也不用崩得太紧,日后再徐徐图之吧。”

“就是就是。”曹寅也紧跟道,“良辰美景,挚友相会,聊这种功名利禄的话题也太扫兴了。不如叫他们倒酒上来,我们来行令作诗吧。”

书致摇头:“我不会作诗,你们玩吧。”

曹寅本就是想灌他喝酒以报他今天把自己诓骗过来、还挟恩图报之仇,怎能让他跑掉,连忙改口道:“那就唱词好了。击鼓传花,鼓停为令,那人便要唱一首词,但凡是错了韵或是走了调,便要罚酒三杯。”

成德笑道:“有顾先生在,我们还敢献丑?依我看,竟不用传什么花,只管洗耳恭听便是了。”

虽然现代总是把“诗词”两个字连在一起说,其实诗起源于古老的行、赋等文体,是最正统、有着清晰传承的磅礴大气的文体。而词却是发源于市民阶层,源自于残唐五代到两宋时期那些酒楼歌坊上乐妓所唱的流行歌曲。

所以现在朋友聚会唱词就是现代KTV唱流行歌曲的意思,像顾贞观这样大名鼎鼎的流行音乐作曲人,多半也有一副好嗓子。

然而顾贞观也不上当,笑眯眯地对成德说:“我听你唱过李翌的两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的调子出自你口中,倒是让我很想再回味一番。”

“对,还有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不想当众表演才艺的书致立马出卖哥哥,“这可是我们家每年中秋的必点曲目,我阿玛额娘都爱听他唱这个!”

成德当然不依,摆手笑道:“罢罢罢,还是传花吧。好歹公平些。”

曹寅又要书致唱歌,成德一心想看大明星表演,一番拉扯调笑下来,众人又都喝了酒,最后只记得好像一直在互相打趣推诿,好像又都唱了几首。

最后书致下楼结账的时候,成德量浅,曹寅好酒,都已经趴在桌上了,唯有顾贞观到底是个成年人,倒还好些,还能起身给两个小孩盖上斗篷。

他走到窗边,却见今日原是初一,一弯颜色灿白的新月挂在泼了墨一样深沉的夜空中。他如今身在繁华的京都,自由潇洒无拘无束,可以跟几个小友纵情宴饮,而在被这同一轮明月照耀着的好友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恍惚间,纳兰成德听他缓缓吟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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