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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

沐钰儿恍然大悟,怪不得猫女那天晚上好端端给唐不言东西。

“猫女把你的扳指给了我们……”她回神,声音倏地变低,“你……”

——你知道她会死吗?

这枚戒指不管是给了谁,暴露在哪里,只要出现在这个亮堂堂的人间,猫女都活不下去。

高足酉喉结微动,却又不曾反驳。

他本以为……用不上的。

那种绝望的侥幸,是他多年来为数不多的踟蹰。

“你总归是,”唐不言出声接过沐钰儿的话,目光看向那串鱼干,“怜惜她的。”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都会怜悯痛惜。”高足酉嘴角抽动,到最后只能微微抿起,稳住声线,“她虽然不谙世事,却是一个好娘子。”

若说这个案子里有无辜之人,猫女便是最可怜,最无辜的。

她自出生就注定了这场悲剧,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想法。

她被猫养大,哪哪都不像人,可这么多年的感情,便是猫都会在她危险时出来救她,可她的族人,她依恋的人,却一次次把她推入险境。

院中再一次陷入沉默。

沐钰儿和唐不言对视一眼,各自无言。

高足酉用自己做诱饵,一步步逼着毛婆罗露出破绽,也带着他们走向陷阱,若非阿正的模样,那个遮遮掩掩的刺绣出卖了他,想来这个机会一定会格外成功,既把知道真相的毛婆罗杀了,也能再一次保全一家三口。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般战战兢兢,颠沛流离度过的。

他不敢太过高调,她的夫人一手刺绣也不敢露出来,一家人就像见不得光一般。

沐钰儿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蓦地有些失神。

“你为何不直接把这事说出来。”唐不言神色冷淡

“我说了,阿正怎么办,你们若是咬定此事是我们……不甘心呢。”高足酉冷笑,“我有妻有子,我怎么敢赌。”

唐不言侧首去看盲眼妇人和年轻的小郎君。

阿正眼眶红彤彤的,带着少年人才会有人怜惜的倔强。

无忧无虑的少年,也许在此刻,在今夜,终于要长大了。

“此事……”唐不言看着阿正的面容,苍白的唇微动,淡淡说道,“你们若能有个令陛下信服的谎言……”

高足酉倏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拳头微微捏紧。

“今后便埋在地下吧。”唐不言冰白的脸在此刻就像霜雪一般,缓缓说道。

阿正神色激动:“你不把我抓起来。”

唐不言不言,只是转身离开。

沐钰儿也吃惊地看着唐不言。

唐家能走到现在是因为忠君爱国,是因为忠诚。

可现在他选择隐瞒……

“你说真的。”背后,阿正的声音微微提高,“你说真的,只要我们瞒过去,我阿耶阿娘就都没事。”

“我,我信你了。”阿正喃喃说道。

“住手!”高足酉声音骤然拔高。

盲眼妇人还不知发生何事,就察觉到自己手心上滴下一滴滴滚烫的液体。

“阿正,阿正。”她慌张地去摸面前的孩子,却只摸到一脸血,吓得腿都软了,却还是牢牢抱住面前的孩子。

沐钰儿倏地转身。

只见阿正手中握着一把雕刻的尖刀,如今上面正滴着一滴滴的滚烫的献血。

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上如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少年总是开心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沉重之色。

“我很早就醒过来了,阿娘今天一天都心生不宁的。”他一张口,脸上的鲜血越发汹涌,眨眼间就淹没了他的下颚,脖颈,“我想着你们要是再欺负阿娘阿耶,我才不管你们是谁,我都要杀你们了。”

他握紧手中的尖刀,目光扫过深夜来访的三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沐钰儿看着他脸上的血一点点滑落,晕湿了衣襟,神色震动。

“是因为我这张脸是不是。”他紧盯着唐不言的背影,“那现在它没了,我也不是那谁的儿子,我叫高足正,出生在山南道兴元府的冬天,你,你要言而有信。”

盲眼妇人抱着他放声大哭。

“阿正,阿正,你是阿娘的儿子啊,你是阿娘一点一点喂养大的,阿娘不能没有你啊。”

阿正手中的尖刀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把瘦弱的妇人抱在怀中。

“不会没有我的,我舍不得死的,我要和阿娘在一起的,我要和阿耶一样,做天底下做厉害的雕刻师。”阿正紧紧搂着她的肩膀,认真说道。

沐钰儿哑然,心中发酸。

她太明白这种一夜长大的痛苦了。

唐不言并未回头,在院中哭声中缓缓出了大门,华贵精致衣袍拂过门槛陈旧的台阶,就像一层冰冷的雪轻落人间,最后他站在马车边上,声音平静。

“再瘦些吧。”

阿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抱着阿娘大哭起来。

—— ——

马车内,气氛沉默,头顶的夜明珠落在众人脸上,衬得两人脸色格外发白。

“司直觉得我太过无情。”唐不言脸色极差,整个人靠在隐囊上。

他本就大病未愈,眼下来回奔波,冰白的脸上满是疲倦病弱之色。

沐钰儿摇头,见他闭着眼,并没有睁眼,便凑了上去,小心为他盖上毯子。

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脖颈,只觉得入手格外冰冷。

——冰冰凉凉的小雪人。

“没有。”她盯着唐不言漆黑的长睫,小声说道,“少卿不是这样的人。”

“帝王疑心,高足家有高足家的痛苦,可唐家有唐家的难处。”她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把那毯子像蝉蛹一般把人用力裹起来,直接怼着他的脖子绕上去。

淡淡的酒曲味道猝不及防靠近。

唐不言长睫微动。

“就像我只想为死者说话而已,唐家……少卿也不想再照杀戮。”她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毛茸茸的暖意。

“少卿说想要为百姓做事情,高足酉也算你治下百姓。”沐钰儿抿唇,一字一字,格外认真说道,“少卿是天底下最心软的人了。”

这话说得太过亲密,沐钰儿刚说完便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劲,下意识舔了舔唇角,见他并未睁眼,这才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心虚地打算坐回去,突然看到唐不言睁开眼。

头顶的夜明珠落在那双漆黑的瞳仁上,就像黑夜中最明亮的那颗夜星。

两人皆是一怔。

唐不言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瞳仁,就像猫儿一样清澈,哪怕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也显出几分无辜。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但很快又齐齐停下。

唐不言一动,却又发现完全动弹不等,不得不低头去看那条不该盖上的毯子。

“司直打算……”他的满腹心思在夜明珠的幽光中缓缓平静下来,“把我捆起来吗?”

沐钰儿眨眼,最后尴尬地挠了挠脸,伸手随意扒拉着毯子,强行找借口:“这不是更暖和吗?”

“咳咳,该走了吧。”恰在此时,车窗外传来一声尴尬的声音,是那个武侯捕,“留太久了,不好说话啊。”

昆仑奴不悦说道:“我们是北阙的人!”

“不是唐家的嘛?”武侯捕大惊。

昆仑奴歪头:“做好事就是唐家,得罪人就是北阙,刚才得罪人了,所以是北阙。”

马车外的武侯捕:?

马车内的沐钰儿:?

“回北阙。”唐不言无奈安抚道,“奴儿乱说的。”

“胡说八道!”沐钰儿出气愤怒,用力拍着车壁,“一定是瑾微教坏他的。”

正在北阙备膳的瑾微打了一个喷嚏。

“谁骂我!”他站在厨房边上,不悦说道,手边却熟练地开始热菜。

“你好,看到老大了吗?”

两个诡异的声音在背后齐齐响起。

瑾微一转身,猝不及防被一瘦一胖,一高一矮的两人一模一样的人,吓得脸都白了:“谁,谁啊。”

“我们是地牢的守卫。”

两人一齐看过来,目光阴沉沉的,随后再一次齐齐说道:“有大消息,请老大回来后,速来地牢。”

瑾微吓得紧紧握着汤勺。

“萝羽有交代!”

两人不仅说话一模一样,就连走路也是分毫不差,瑾微看着两人离开,这才察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顿时脸色僵硬。

就在此时,北阙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唐不言的马车出现在北阙微弱的烛火中。

而,今夜的夜色悄然退去。

卯时,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就差一点点了,明天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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