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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玉佩

“玉佩?”

沐钰儿坐上熟悉的唐家豪华马车, 自袖中掏出之前瑾微递来的羊脂玉佩,放在手心看着:“这个吗?”

润白玉佩在夜明珠的照亮下,冰晶清韵, 水色润透,算是精品。

唐不言沉思,反问着:“我记得还有一块必品阁的玉佩。”

沐钰儿点头:“王舜雨屋内有一块纯白色玉佩,王兆交代这是梁坚的东西, 他为了嫁祸王舜雨, 这才连着白布和巫毒娃娃一起放进去。”

唐不言沉默,眉间紧锁,若有所思。

“她说的是哪块玉佩?”沐钰敏锐问道:“这块是邹思凯之前被梁菲拿走的玉佩, 王舜雨屋内找的这块王兆说是梁坚。”

“邹的玉佩倒是说得清,但王舜雨那块玉佩, 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你之前说是必品阁的次品玉佩, 价格不菲,我让王新查过这个玉佩, 必品阁每卖一样, 都会登记购买人员和价格,我查过那个玉佩, 并非梁坚本人购买。”

唐不言捏着手指, 抬眸看她。

沐钰儿点头:“这块玉佩是一个扬州商人买的, 今年不少地方读书人都是商队护送到洛阳的,我们查过那个商人,这个商人就和扬州学子在同一条船上来洛阳。”

“他和梁坚有交集?”唐不言问。

“还有一个风流韵事, 说是那商人本打算把女儿嫁给梁坚, 可梁坚贞洁烈男, 死活不同意,还闹出要跳海的动静,被同床的人劝下来,这才没有闹出命案。”沐钰儿啧了一声。

“不过两人自上船到下船一直关系亲密,后来那商人见梁坚实在不松开,就在春闱结束前就回去了。”

唐不言疑惑地嗯了一声。

沐钰儿不解:“怎么了?”

“你是说他在春闱还未公布名单前就打算把女儿嫁给梁坚。”唐不言反问道。

沐钰儿点头。

“自来就是榜下捉婿的说话,可没说见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读书人就要招婿的。”唐不言淡淡说道。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梁坚长得还算好看,也却又几分糊弄人的才学,兼之能说会道,确实会让人押宝,商人不就是做这么投机生意的嘛。”

“可梁坚持才傲物,脾气不好。”唐不言似笑非笑,“榜下捉婿说来是美谈,可说到底是一桩生意,不论是高官还是富商要的是一个读书人未来的价值,一个桀骜不驯,整日生是非的人不是最佳选择,更何况当时并没有人看好他成为状元。”

沐钰儿坐直身子,一脸严肃:“你是觉得那个商人有问题。”

“那个商人叫什么名字,何时离开的?”唐不言沉吟片刻后问道。

“陆星,三月初就离开了。”沐钰儿说道。

唐不言蹙眉:“扬州没有这号人。”

沐钰儿大惊:“可确实是扬州上的船,在商会上也登记了,同船的人都可以作证。”

“瑾微。”唐不言敲了敲车壁。

帘子外,瑾微的声音立刻响起:“郎君。”

“去查一个名叫陆星的扬州商人,此人在二月初离开洛阳。”他低声吩咐着。

“这次来洛阳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在南市出过三次,其中一次就是买玉佩,但如果是这样的,我怀疑名字生意全是假的。”沐钰儿在一侧补充着。

唐不言颔首:“无妨,这人只要真的在扬州待过,必会落出破绽。”

沐钰儿眨眼看他,突然殷勤说道:“果然是扬州别驾。”

“司直不也完全拿捏住洛阳两市。”唐不言眸光带着笑,可嘴里的话,莫名令人觉得嘲讽。

沐钰儿有求于人,一向是能屈能伸,立马把怀中的王兆供状交出来:“这是王兆的口供,我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别驾看看。”

唐不言看着恭恭敬敬被递给的证词,慢条斯理说道:“原来司直带在身上。”

沐钰儿义正辞严解释着:“不是说了等会打算给别驾送来吗,这是我特意手抄了一份!”

唐不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说道:“原来如此,诚意满满,是某小人之心了。”

沐钰儿无辜睁大眼睛看着他,最后又心虚移开视线,动了动膝盖,整个人往后靠去:“赶紧看看,时间也不多了。”

王兆的供词不足有十张之多,他把所有事情交代地格外详细,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只字不提梁菲,也怪不得沐钰儿在一开始根本没想到梁菲也在其中插了一脚。

唐不言看的格外认真,修长如玉雕的手指捏着纸张仔仔细细翻看着,时不时会在某一处停留好一会儿。

沐钰儿盯着他的手指好一会儿,莫名坐立不安起来。

——太像老师再批改作业了!

唐不言看着纸张上时不时晃动的影子,不由蹙眉:“某这椅子上有刺。”

沐钰儿立刻坐直身子,眼观鼻子鼻观心地眨了眨眼。

唐不言抬眸,却直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撞在一起。

“怎么了?”他不解问道。

沐钰儿眉心紧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有种被老师检查作业的慌张。”

唐不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下一秒就压平嘴角,冷淡说道:“不敢当司直老师。”

“为何?”沐钰儿不解,谦虚奉承着,“别驾的学问,当我老师绰绰有余。”

“这字有碍观瞻。”唐不言把那叠证词放在茶几上,漫不经心说道,“某怕被气死。”

沐钰儿脸上笑意一僵,最后拉着脸,强词夺理着:“也不是很丑的,你看这一笔一划不是都有吗?”

唐不言颔首:“确实,毕竟狗爬也有两只爪。”

沐钰儿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白白净净,瘦瘦长长。

她气得咬牙,偏又有求于人,只能把这事狠狠记在心中。

唐不言咳嗽一声:“梁坚被杀的案子确实可以结案了。”

沐钰儿哼哼唧唧一声,也不接话。

唐不言抬眸看她。

沐钰儿立刻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我自然知道人就是王兆杀的,梁菲不过是有唆使之疑,因为她一进不去曲园和国子监,二也没有力气顶衬梁坚,吊死王舜雨,这封供词并没有任何问题看,所有细节都对得上,唯一的问题就是王兆心甘情愿把梁菲所有的心思都抹去,别驾也该看出来,此事北阙确实有些过错,但也不算大错。”

唐不言黑漆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随后自暗格中拿出一碟糕点拼盘,白瓷上各色糕点颜色各异,被人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就像一朵五彩斑斓的花。

沐钰儿眼睛忍不住飘了过去。

唐不言把碟子放在她面前,沐钰儿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好香啊。

百合、莲子,绿豆……

“新做的。”唐不言收回手,淡淡说道,“司直不妨替某尝尝。”

沐钰儿立刻嘴角扬起,受了他的求和,故作矜持说道:“那多不好意思。”

唐不言对她的口是心非不可置否,只是自暗盒中抽出一支芦苇硬笔:“此案确实证据确凿,可某还有几个问题并未得到解答。”

“请讲。”沐钰儿一边抓着一块洁白如玉的百合糕,一边点头说道。

唐不言盯着她唇角的糕点沫子,后又移开视线,自一侧的暗格中抽出一张宣纸,用那只硬笔在上面写下两个人命。

“第一、梁坚和程行忠双双毙命,他们的过往纠纷不得而知,但梁坚因为程行忠要泄露名单之事,就急迫地在曲园杀人,可见他是知道名单重要性的,可这东西如今遍寻不见,到底去哪了。”

沐钰儿探过脑袋来看,惊讶发现小雪人竟然格外好看,落笔云烟飘逸,婉转却不失劲健,放在课堂上可以被裱起来的那种。

——被嫌弃字丑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沐钰儿看着他理出来的几条线索,眉心紧皱。

唐不言盯着那纸忍了好一会儿,最后伸手把沐钰儿的脑袋推开。

沐钰儿咬着一块绿豆饼呆呆得看着他,最后手忙脚乱用手挡在下巴处,委屈说道:“这个糕点太粉了,没有之前的好吃。”

原来那糕点粉是压制的熟粉,为了保持蓬松,口感细腻,粉被磨得极细,可水也加的不够多,导致只要咬一口粉质就簌簌往下掉。

唐不言垂眸,去看碟子。

还不错,少了一半。

“我肚子饿。”沐钰儿三下五除二地把糕点塞进嘴里,抱怨着,“你家换厨子了?瞧着手艺下降好多,之前那个厨子的东西就很好吃。”

唐不言用帕子仔细把纸张上的粉扫干净,淡淡说道:“阿娘做的。”

马车内倏地一静,随后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唐不言嘴角微微扬起,可随后还是悄悄扯平,好心为她倒了一盏茶。

“你是不是又挑食。”沐钰儿小声嘟囔着,“又扔给我吃。”

唐不言手指敲了敲茶几,继续说道:“看梁菲刚才所说之话,东西比如不在她那边,甚至她也没找到。”

沐钰儿也不敢再吃那碟糕点,连忙给它小心盖上,嘴里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说起来,两人在闹翻后,程行忠扬言要当众拆穿此事,这才导致梁坚一刻也等不了,下定决心在曲园杀人。”

沐钰儿顺手捞了一个帕子擦手,继续说道:“若是当日梁坚忍下这口气,或者安抚下程行忠,那王兆饶了这么一大圈,不就白等了。”

唐不言指着其中一张供词:“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他在这章供词里说,他是提早准备了绕手的白布,国子监的腰带,可见是确信能碰到他,白布好馋,腰带却是不好糊弄的,一直带在身上的风险也太了。”

“王兆在供词里说他当时没想这么多,若是没等到人就离开。”沐钰儿哂笑,“黄雀在后也等了许久,可王兆却如此幸运,一来就真好碰到梁坚出来,这运气怎么不去考个状元。”

唐不言提笔在纸上写上‘王兆’二字,并把他和梁坚程行忠的关系做了一个简单的备注。

“第三,此案三具尸体,两个凶手,所以前期困难重重,司直经验丰富但也百思不得其解,却在出现王舜雨疑似自杀事情后,所有案情突然清晰起来。”

他又写上‘王舜雨’三字,朝着三个方向画出三条横线。

“所以,这人才是这起案件的关键。”

沐钰儿目光一凝:“是,按照常理三具尸体,推出的线索只会越多,越理越乱,可此案王舜雨的死却是我们揭发所以事情的开端。”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道:“诚然那份血书是一个开端,可那份血书若非王舜雨的死,想来是不会暴露在人前。”

唐不言便在一条横线后面写上‘血书’二字。

“这封血书让我们警觉他自杀的真实性,这才会在那天晚上得到那份卷子,从而牵出科举舞弊的案子。”

沐钰儿思绪走的极快,立马接了下去。

“还有王舜雨屋子里的娃娃和白布,王兆说是临时起意嫁祸给他,可若真的是临时,那块白布完全可以跟着木头一样沉到水里,王兆分明是早有栽赃嫁祸之心。”

唐不言在第二根横线后写上‘白布’二字。

“司直是根据白布上的蚂蚁,推出是当日王兆去药店拿药时带回的蚂蚁,王兆也认了此事。”

沐钰儿倏地沉默,随后喃喃自语,突然说道:“第三个关键点是衣服。”

她看着唐不言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冷不丁说道:“那日我本打算走大路回家,是邹思凯说我可以走后面的小路,我才遇到那群准备送衣服的学生,王兆的衣服混在其中,被张一发现。”

唐不言顿笔,随后在衣服的后面再画出一条线,写上‘邹思凯’的名字。

“那家药店是邹家开的药店。”

他沉吟片刻,在白布后面又写上‘邹思凯’的名字。

沐钰儿身子前倾,指着第一条横线,声音不由加快:“卷子最后也是邹思凯润笔的。”

马车内的气氛倏地安静下来。

案件逐渐走向明朗,一切黑暗在浮出水面前,便是从发现王舜雨为梁坚写的那张考卷开始,找到紫云道士,指向姜才,姜才为了朋友咬出了邹思凯,邹思凯虽并未明说凶手到底是谁,却故作玄虚指出梁菲有一个心上人。

一步步,一环环,亲自带着他们找到王兆面前!

车内的气氛倏地安静下来。

供状上的每条线索后面的矛盾,在层层拨析下,那道始终模模糊糊,不见天日的影子终于露出水面。

那张温和的笑脸浮现在两人脑海中。

——邹思凯!

——是他!

“他一直引导我们找到凶手。”沐钰儿喃喃说道,“所以他是早就知道此事了吗?”

一个人早已埋伏在暗处,一步步看着王兆走向不归路,又在最后不动声色把人出卖,这等心机实在令人胆寒。

唐不言打开熏炉盖子,把那张纸卷起放入炉中,随后火苗从星火逐渐变大,最后卷起,最后把纸张完全吞没,一股烧焦的气味在鼻尖萦绕。

“陛下今年让姜祭酒负责大考,姜则行才学一般,便把出题的人物交给了六学博士,其中扬州考卷便是邹思凯所出。”唐不言盖上盖子,握拳咳嗽着。

沐钰儿瞳仁微缩。

“你觉得梁坚和他早就认识?”

唐不言沉默,好一会儿才摇头:“不得而知,但扬州举子的名单和卷子都是同步送到国子监的,邹思凯该是看过梁坚卷子的,梁坚的卷子放在今年科举中想要夺魁,难如登天。”

“扬州科举泄题是不争的事实。”沐钰儿低声说道,“你觉得他知道此事吗?”

唐不言身形微微往后靠去,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邹思凯寒门出生,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他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

马车内的气氛倏地安静下来。

料峭春寒,早市喧嚣,车帘偶尔扬起,带来人声鼎沸的人间欢笑声,可这一切都在沐钰儿和唐不言的沉默中显得格格不入。

“现在要去国子监吗?”沐钰儿声音沙哑地问道。

唐不言垂眸,敲了敲车壁。

“国子监。”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随后转了弯,朝着国子监走去。

“所以梁菲说的玉佩是指向邹思凯。”沐钰儿皱眉,一字一字,带着几分惊疑,“梁菲和邹思凯并非同盟?”

“为何是同盟?”唐不言反问,“按理,梁菲在梁坚的指挥下仙人跳邹思凯,两人本该有仇才是。”

“我在邹思凯面前提起过梁菲。”

沐钰儿回想起那日邹思凯脸上的神色,一开始她以为是君子不言他们是非的矜持避讳,之后以为是心中有鬼的心虚,可现在回想起来,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躲闪,也许是……

故意的!

一个人的眼睛若是因为猝不及防地听起自己不愿听得,一定会下意识紧缩,可他却只在第一时间抿唇垂眸,那个动作太多可疑,这才对梁坚的死也许和梁菲有关上了心。

唐不言安静地看着她。

“是我忽略了。”沐钰儿喃喃自语,“梁菲说王舜雨自杀那日,她现在国子监门口劝王兆自首,结果久等不至,可若是梁菲那日等的不是王兆,若是她真的唆使王兆杀人,也该知道那个时候王兆是没空出来的。”

“所以她等的是……邹思凯。”唐不言跟着她的思路,很快说道。

沐钰儿抬眸看她,突然说道:“当归四逆汤,梁菲身体健康,可那日却去药店买了这味药,我若是没记错,这味药用的是当归、桂枝、芍药、细辛,各二钱半,通草、甘草,各一钱半。”

她紧盯着唐不言,一字一字,认真说道:“王兆字药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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