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云嗳了一声,不一会,就端了一搪瓷盆的温水过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块崭新的灯塔肥皂。
“来了?”
沈美云嗯了一声,把那搪瓷盆放在了小桌子上,季奶奶顺势便过来了。
她着老花镜,把那个鼻烟壶看了又看,旋即,放到盆子里面,待全部浸入水之后,这才把那肥皂给打了一遍。
“要等等。”
“大概要多久?”
季奶奶思忖了下,“最少五分钟吧。”
五分钟后。
那鼻烟壶上的黄褐色黑烟子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些细微的地方。
季奶奶,“拿一只牙刷,在拿一只猪毛刷。”
只有这两个换着来,才有可能把上面的脏物给洗干净。
沈美云自然照做,对于清理这些老物件,她完全是外行,索性还不如全部都听季奶奶的话。
毕竟,季奶奶算是半个专业的人了。
不一会的功夫,季奶奶就把鼻烟壶上面的污迹给洗刷干净了,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莹莹碧绿色,通透干净,在灯光的照耀下,灼灼发光。
饶是,沈美云都忍不住惊艳了片刻,“好漂亮。”
若是忽视鼻烟壶的作用,当然是更好了。
季奶奶看到的不止是这份漂亮,她低声道,“美云,你知道这是什么料子吗?”
沈美云笑了下,“看您这么严肃的样子,莫不是老坑玻璃种祖母绿?”
瞧着那颜色倒是祖母绿。
她这话一落,季奶奶沉默了下去。
沈美云见她不说话,便呆了片刻,“不会吧?还真是?”
“玻璃种?”
季奶奶嗯了一声,她语气复杂,“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买个搭头,竟然买到了玻璃种。”
这一块鼻烟壶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钱来形容了,毕竟,玻璃种贵是一方面,能用玻璃种来做鼻烟壶,这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抛开玻璃种本身,这个鼻烟壶也极具有收藏价值。
沈美云呆了下,她是个大俗人,当即便问了,“妈,这个鼻烟壶价值多少?”
“能具体估量出来吗?”
季奶奶想了下,“现在这个价值不好说,但是如果在我那个年代,这一个鼻烟壶能在北京买一间房子了。”
这是实话。
往前推三十年,那时候市场上对这种老物件,还没有限制。
那时候的老坑玻璃种,自然也是极为珍贵的。
沈美云听到这,惊讶地吐了一口气,“捡到大便宜了。”
“何止大便宜,你这二十块买了两个东西。”
季奶奶忍不住叹口气,“你这运气真是绝了。”
人家说去潘家园捡漏,都是玩笑话,真正能捡漏的人到底是不多的,但是她面前却有一个。
还是真真的大活人。
沈美云笑了笑,“妈,我可是和季长峥一起的,是我俩运气好。”
一听这话,季奶奶忍不住嗤了一声,“他?他从小到大,连二分钱都没捡到过,就他那运气,还能买到这种好玩意儿?”
“这不开玩笑吗?我看长峥最大的运气就是把你娶回来了。”
她发现自家小儿媳妇身上,可是有点运道的。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下来,不就像极了那话本子里面的女主角?
沈美云听完这话,哭笑不得,“妈,您真是想多了。”
“我可没想多,确实是,指望长峥那个瓜娃子的运气,怕是这辈子都捡不到这种老物件。”
“妈,你又在说我什么?”
季长峥忙完一阵了,正准备回来找美云的,没想到还没进屋呢,就听到这婆媳两人在讨论他。
当着儿子的面,季奶奶还是给他这个面子的。
“提你和美云一起,捡到宝了。”
季长峥意外了下,“还有?”
“什么还有?”
这下,轮到季奶奶意外了,她去看沈美云。
沈美云便从抽屉把单独放着的那个长命锁拿了出来,“这个,买的时候是银的,结果回来发现是金的。”
这话一说,屋内骤然安静了下去。
季奶奶接过那长命锁掂量了下,足足有大半斤重,“多少钱买的?”
“和白玉碗的价格差不多,稍微贵了那么一丢丢。”
这——
季奶奶忍不住瞠目,“美云,你这运气可真好。”
“不行,下次若是还有这种集会,我一定要把你喊上。”
沈美云就哭笑不得,“妈,这次真是意外。”
“不不不,你数数,你捡漏了几个宝贝了,这不是意外,这是什么?这是运气好,这是福气好。”
“对对对,这是福气好。”
季奶奶觉得这个词准确,“季长峥能娶到你,也是他福气好。”
这说的季长峥云里雾里的,不过,他娶到美云,确实是福气好就是了。
“怎么,还有其他宝贝吗?”
这话一问,季奶奶就把那鼻烟壶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季长峥算是见识过世面的,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老坑玻璃种?”
“对。”
“你说你媳妇运气好吧?随便去捡漏,一下子捡回来了玻璃种。”
这可不是冰种糯种,直接就是顶级的玻璃种啊。
就是季奶奶说自己条件好,她也只有一件物色是玻璃种的,那就是一个绿色的鸽子蛋戒指。
但是那个玻璃种的戒指,连这个鼻烟壶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从这里就能你看出来,这两者的差距了。
季长峥也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沈美云,这就正常了。
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更多看到的却是危机。
“妈,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想了想,他补充道,“就是连爸爸也不要说。”
季奶奶意外了下,旋即答应了下来。
“自然。”
等季奶奶离开后,沈美云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这般叮嘱妈?”
连季爷爷都不能告知。
季长峥,“我爸那人若是喝了酒,嘴巴有些不是很严格。”
这已经是谦虚了,季爷爷喝醉酒了话多,很容易就被套出来了。
不过这个毛病,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
沈美云听完懂了,她有些意外,“真没看出来。”
毕竟,季爷爷一直都是一个老古板的形象,但是万万没想到,酒后还是这么一个场面。
“所以,爸在外面基本上滴酒不沾。”
“虽然在家偶尔喝酒,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季长峥看来,就算是季家也不是一块铁板。
沈美云嗯了一声,默默的把那些东西收拾起来。
季长峥问她,“有地方保管吗?过了几天,不建议往后在拿出来了。”
这些都是极为贵重的物件。
一旦拿出来,自然会带来无限麻烦。
沈美云嗯了一声,“有地方,保管你也找不到。”
季长峥挑眉,倒是没在追问。
等下午的时候,绵绵回来了,沈美云便找了个机会,让绵绵把这些物件收到了泡泡里面。
可以说,东西一旦被收到了泡泡里面,在也没有后顾之忧。
*
季家堂屋。
宋玉章的母亲,宋奶奶在考虑许久,还是决定登门拜访一下。
她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半斤铁皮石斛,这是别人孝敬她的,她没舍得喝,今儿的全部给提到了季家了。
看到宋奶奶过来的时候,季奶奶惊讶了下,“稀客啊,老姐姐,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别看他们双方都是邻居,又住的近。
但是宋奶奶这人讲究,一个人也待习惯了,几乎很少去周围邻居家做客。
这种大过年的上门,算是头一回了。
宋奶奶一头黑色和银色穿插的头发,被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了一个黑色网兜兜起来了。
身上靛蓝色对襟双排扣棉袄,下面罩着一件黑色大棉裤,体面又干净。
再加上一身学术的气质,哪怕是不开口的时候,也是有几分唬人的。
她没急着开口,而是把东西递过去。
季奶奶一看,“铁皮石斛?你怎么把这么贵重的玩意儿拿我家了。”
“佩琴,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然我也不会求上门了。”
这话可就严重了。
季奶奶忍不住讶然,她把东西推过去,“你可别说这话来吓唬我,你宋家还要开口求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宋玉章是谁啊。
他比季长峥大七岁,他可是当年胡同那一圈孩子的领头人啊。
哪怕是成年以后,宋玉章在这一块的威望也不低。
季奶奶接过来顺势放在了桌子上,接着,她叹口气,“我家玉章说不管了。”
这——
季奶奶是个聪明人,当即眸子一闪,“不管谁?不管你家玉书了?”
宋奶奶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
老大宋玉章,他是天之骄子,学习好,能力强,家世好,在外人来看简直就是开挂的人生。
但是,老二宋玉书却是另外一个极端。
她学习不好,性格也算不上好,搁着普通人家,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这是在宋家啊。
宋玉书可是有一个天才哥哥的,有这个哥哥的对照下,宋玉书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她又不死心,各种想和宋玉章比较,时间久了,就是亲兄妹之间也会有隔阂。
更何况,宋玉书各种作死。
提起小女儿,宋奶奶沉默了片刻,“就是为了她我才来的。”
玉章已经不管小女儿了,她不能不管了。
自然要给对方找一个去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儿跳到火坑里面。
季奶奶叹口气,“老妹子,你家玉书是个什么性格,你是知道的,你都管不住,你说我们一家子外人来如何插手?”
这是事实。
帮忙好了不会落好,但是若是帮忙坏了,那可就是仇人了。
这可不值当的。
“我也是没了法子。”
宋奶奶语气真诚,“我先说下,佩琴你听下,若是实在是不行,你拒绝我,我也毫无怨言。”
季奶奶犹豫片刻,到底是看在两人认识几十年的交情上,决定听下去。
但是——
宋奶奶又说了,“这件事可能还需要你家长峥的帮忙,最好你小儿媳妇也过来。”
她琢磨了好久,也犹豫了好久,这才想的这个折子。
季奶奶沉吟,她看着宋奶奶一脸哀求的样子,揉了揉眉心,“老宋,要不是咱们认识三十多年了,我都以为你是来给我找麻烦的。”
麻烦她就算了,连带着儿子媳妇也被喊进来了。
宋奶奶苦笑了一声,“佩琴,就当是我求你了。”
当父母的就是这样,为了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是给人磕头都行。
她起身就要下跪的,这哪里成?
季奶奶扶着她,“你可别来这样的,这不是折煞我吗?”
扶着宋奶奶站起来后,季奶奶沉吟,“我先把丑话说到前头,老宋,一会长峥和美云过来了,你提的要求若是过分了,我就直接替孩子们拒绝了。”
宋奶奶一听,连忙擦泪,“成成成,我要是过分了,你不用说,我自己出去,以后不上季家的门。”
这话可算是过分了,把自己和季家的交情都给赌进去了。
“成吧,喊长峥和美云过来。”
季奶奶看了老邻居片刻,旋即朝着季明圆吩咐了一声。
季明圆嗳了一声,跑了出去。
没一会的功夫,季长峥和沈美云过来了,“妈,您找我?”
他们之前不是还在屋内见过吗?
怎么这会老太太又找他们?
还特意喊他们来堂屋。
不过,在看到堂屋还有宋奶奶的时候,季长峥压了压眉,牵着沈美云顺势走了过去。
“宋姨。”
喊一声宋姨也不为过,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严格来说,处起来比亲人还亲的。
季长峥都开口了,沈美云随着他也跟着打了一个招呼。
“宋姨。”
宋奶奶嗳了一声,站起来,拉着沈美云和季长峥的手,“我今天上门,是有个事情麻烦你们。”
这——
沈美云和季长峥对视了一眼,她没开口,是季长峥问的,“您先说下什么事情,若是能帮,我肯定不会拒绝,但是若是不能——”
未尽之语,双方都明白。
宋奶奶不再犹豫,“是这样的,我想托你在部队上,给我们家玉书说一门亲事,越远越好,最好让她这辈子都回不来北京。”
这话一落。
屋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饶是,季奶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老宋,你没开玩笑吧?”
养女儿的不都是怕孩子远嫁吗?
怎么到了老宋这里,还巴不得孩子嫁的远远的,在也不回来。
提起这个。
宋奶奶就忍不住抹泪,“我如今是没了法子,但凡是有,我也不会走这一招了。”
让季长峥来介绍,第一,是部队的军婚,第二,离的远。
彻底断了女儿和那臭小子的念想。
“说媒这件事是好事,你最好还是把说清楚,不然,到时候免得惹出祸患来。”
这是实话。
既然季奶奶都问了,宋奶奶也没瞒着,她深吸一口气,全部都倒了一个干净。
“我家玉书和她哥关系不好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她比她哥小三岁,从小却掐尖要强,什么都要拼个第一,什么都不服她哥。”
“这次也一样,之前她哥从研究所介绍了不少相亲对象,她都看不上。”
“这一次,她倒是自己看上了。”
“可是,你们知道,她这次看上了一个什么人家吗?”
这话一说,沈美云和季长峥,以及季奶奶三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什么人家?”
到了这一步,也不存在家丑不能外扬了。
事情不说清楚,对方也不好给他们家玉书介绍部队上的相亲对象。
宋奶奶深吸一口气,“那户人家住在崇文,那男同志今年二十八岁,上面七个姐姐,他是老八,这还不说他还结过一次婚,前头那个妻子生了三个女儿,他们家嫌弃对方是生不出来带把的,所以把那前头的妻子给赶走了。”
卧槽!
这是什么天绝大火坑。
一直没开口的沈美云,语气艰涩道,“宋姨,你不会跟我说,你家玉书看上这户人家的男同志吧?”
宋奶奶也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如此,她没办法,含恨点了点头,“是啊,我家玉书那缺心肝的,非要和她哥哥对着干,就是要嫁给这么一个二婚的小瘪三。”
“你们说说,我这怎么忍得住啊?”
“她还不如不嫁呢???嫁给这么一个人,后半辈子就毁了,还不如在家当个尼姑啊!”
其实,宋奶奶不明白,自家从小对小闺女也是宠着爱着的,怎么到了婚嫁这方面,就这么艰难啊?
放着他们胡同那么多优秀男同志不要,去烂崇文找,不是宋奶奶看不上这个地方啊。
是这里三教九流都有。
在这么一个情况下,玉书看上的那个对象,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美云听完所有的话,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家玉书是什么态度???”:,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