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朝着沈美云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美云摸不着头脑,但是处于礼貌,还是对着刘主任笑了下。
这一笑,刘主任恍惚了下,这沈知青样貌这般出挑吗?
沈美云似乎没注意到刘主任的反应,她俏生生的立在拖拉机旁边,没急着上去。
而是把绵绵递上去,被已经坐在上面的季明远接过后。
她这才自己跟着爬了上去,到了最前面的车头的位置。
沈美云也没独占位置,在安置好自己和绵绵后。
便把姚知青的弟弟给接了过来,三人窝在一团。
老支书瞅了一眼,顺势把牛车后面,铺着的被褥给拿了过来。
递给了沈美云。
沈美云也没客气,直接接了过来,一头让姚志英拿着,一头拿在自己手上。
横在她们三个女知青外加两个孩子身上。
算是全部囊括了进去,勉强得够。
被褥子搭上身的那一刻,沈美云才觉得活了过来。
怎么说呢。
她虽然穿着的厚,但是在下火车出来的那一瞬间门,那零下的冷气还是忍不住的往腿上灌。
两个腿都跟着凉飕飕的,这般搭上被褥子后,才觉得人活泛儿了过来。
她忍不住把绵绵往怀里搂紧了几分,给她搓了搓小脸蛋,待搓热后,拖拉机也开了起来。
轰隆隆的拖拉机驶向前方的时候,也跟着溅起了一阵灰尘。
同一时间门,冷风像是刀子一样,往脸上割过来。
沈美云几乎是第一时间门,把绵绵彻底揣到了大衣里面,藏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她又把自己领口的围巾拉高了几分,把脸都跟着埋到了围巾里面。
她还算是好的,这拖拉机一开起来,其他的几位知青,脸色都忍不住冻得发白起来。
等到了前进大队后,人都冻的木了。
哪怕是季明远都不为过,甚至在下拖拉机的时候,在脚底板落地的那一刻,一股锥心刺骨的疼便袭上心头。
这是大冷之后,脚丫子长久没活动所导致的。
季明远整个人都跟着踉跄了下,还是沈美云眼疾手快扶了下他,“没事吧?”
她这才注意到,季明远的眼睫毛上,已然起了一层透明的冰霜来,像是美玉被覆上了一层雪,却仍然不掩其温润。
季明远摇头,抿着唇道,“没事。”
他到现在为止,才体会到了小叔当初的那一句话,对方为什么说后悔还来得及。
来黑省当知青,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为艰苦。
这还没开始挣工分,就只是赶路而已,却都已经是这般的困难。
沈美云见对方脸色不好,这才安慰他,“马上就到了。”
在她看来,季明远是和绵绵同一辈分的人。
绵绵被她呵护的好,虽然坐在拖拉机上,但是架不住被她藏在被褥以及怀里。
双重保暖,这也让绵绵下拖拉机后,脸上竟然还被捂出了一丁点的红晕来,像极了一个小桃子。
季明远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有几分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还不如沈美云一个女同志。
这边两人说这话,那边老支书便领着知青们,往回走。
拖拉机是到大队村口,老槐树那里就停下来的。
这会正是到了傍晚,天色即将擦黑,大队部村口老槐树下,不少人都端着粗瓷碗,在吸溜儿面条。
随着,拖拉机的停下来,不少社员们都跟着望了过去。
“老支书,你接到知青娃娃们了?”
老支书今儿的一大早就去了城里面,去接知青们的事情,大家都是晓得了。
为此,他们昨天还全部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会。
老支书从拖拉机的前面副驾驶座上下来,揣着棉衣袖子,冷的他直哈气,“接到了,人都在这里了。”
说完,便朝着在场后面的知青们说道,“都下来吧,我带你们去知青点。”
这话一落,坐在拖拉机上的知青们,便跟着都跳了下来。
二月的天气,东北还在落着雪,跳下来后,一脚便踩着厚厚的积雪上。
鞋子底便陷入了积雪里面,有穿着浅口棉靴的,那雪便顺着脚脖子落了进去。
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雪可真厚啊。”竟然有半腿高,在拖拉机上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不一下来就明显了。
听到这话,其中一个端着粗瓷碗,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啃着大蒜坨的社员便说了。
“我们前进大队,靠着大兴安岭,所以比其他地方都要更冷一些。”
“这点雪算啥,才刚没过脚,要是让你们进了那丛林里面,你们会发现有些地方的雪,恨不得有半人高。”
听到这话,知青们都忍不住瞠目,要知道,他们在北京的时候,每年下雪最多也就是到了腿脚处。
这话一说,她目光忍不住看向这一批知青里面,最为出众的两人。
一人是沈美云,像是一朵洁白纯净的栀子花,漂亮极了。
另外一人就是季明远了,季明远的好看是温润的,像极了一块温润的美玉,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胡奶奶忍不住和老支书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次的知青真俊啊。”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干活的料子。
老支书嗯了一声,“你先回去做饭,晚上这几个知青娃娃们,到我们家吃饭,我先带着他们去知青点。”
胡奶奶便是老支书的另一半了,闻言,她点了点头,“成,晚上给娃娃们做点胡辣汤喝,热乎下身子。”
这几乎是老规矩了,基本上每次从外面接了知青娃娃们过来。
老支书都会领着他们回家吃上一顿饭,算不上顶好,但是胜在能饱肚子。
听到老支书和胡奶奶的对话。
沈美云他们惊讶了下,“生产队还管饭吗?”
他们一直都以为是单独在知青点吃饭的。
老支书摇摇头,“不管饭,只是你们是新来的知青,户口和粮本刚转过来,又没干过活,哪里有粮食。”
“我就管一顿饭。”
这还是出于好心肠,怕娃娃们刚来适应不了,饿肚子。
等到后面,就要他们自力更生了。
沈美云他们听完,便明白了,大伙儿便跟着老支书以及大队长,他们一起去了知青点。
踩着那雪窝子,真的是一脚深一脚浅。
好不容易到了知青点,是两大间门的土坯房,在房顶的位置盖着一层厚厚的稻草。
稻草被白雪给覆盖压弯了去,瞧着屋檐下,还挂着长长的冰棱子。
真是冷到了极致。
看到这环境,在场的知青他们都跟着,忍不住皱眉起来,要知道他们当初在北京城的时候。
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土坯房是没有的,大家要不住的大杂院,条件好点的是职工单位筒子楼,条件在好点,那也是有四合院住着的。
像是这种房子,他们是真没见过。
说到底,他们这一群知青,都是从大城市里面来的娃娃们。
真正的苦是没吃过的。
见他们都愣着了,老支书便道,“这里环境是苦一点,但是熬到了春天,日子就慢慢好了起来。”
知青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点了点头。
正当要敲门的时候,在知青点的不远处传来一阵雄浑的声音。
“野鸡换三斤富强粉。”
大家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就见到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他头戴毡帽,一只眼睛贴着了一个黑色的皮子,只露出一只完好的眼来。
瞧着极为粗犷凶悍,他戴着厚手套的手上,提着一只被捏断脖子的野鸡。
那野鸡羽毛是五彩的,长长的,扬到了身体后面去。
这让大家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起来。
许是被太多人注意到了,那虎背熊腰的汉子抬头,用着完好的眼睛扫了一眼,那种凶悍和煞气,几乎扑面而来。
这让在场的知青他们都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好凶的人!!!
这几乎是大家的第一反应。大家下意识地便收回了目光,不敢在看去。
唯独,沈美云和季明远除外,他们两人都是带着好奇的打量。
只是,那独眼汉子似乎不在意,浑然地低头下去,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竟然血迹斑斑。
不一会,从知青点里面飞快的跑出来了,一位男知青。
他朝着对方招呼道,“独眼叔,又猎到好货了?”
名字叫独眼叔的男人,不喜欢和人攀谈,他单刀直入,“换不换?”
“换!”
话落,那男知青便转头进屋,不一会的功夫,就提了一个布袋,那白色布袋子上还写着红色的富强粉三个字。
他把富强粉连带着袋子一起递给对方,“刚好三斤,不多不少。”
独眼叔嗯了一声,便把断掉脖子的野鸡递过去,查看都不查看,便直接提着富强粉的面袋子。
离开了知青点。
他的背影很是厚重,以至于,每一脚都在地上踩了,一个极大极深的雪窝子出来。
对方从出现到离开,看都没看新来的知青一眼,更别提去和老支书打招呼了。
这让,新来的知青们很是惊讶。
“这位是住在山上的猎户,是个苦命人。”老支书便解释道,“大队不允许做买卖,但是却可以以物换物。”
那猎户便是早年没了母亲,结婚没了父亲,中年没了妻子,晚年的时候,唯一的儿子去当兵,却一去不回。
大队看他可怜,便允了他和山底下的人,以物换物,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这话,大家都跟着沉默下去。
这真的是人生苦楚,他全部品尝过一遍。
好在,大家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那用富强粉换了野鸡的男知青,停顿了片刻,朝着老支书问道,“新来的知青们?”
这一眼,他便把目光放在沈美云身上停留了片刻。
真是漂亮,像是漫天雪地里面开的雪莲一样,纯净明澈到极致。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纯粹的欣赏。
不过却没有其他在多的心思来。
老支书听到问后,便回答,“都是今天新来的,候知青,他们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说完,朝着沈美云他们介绍道,“这位候东来,也是知青点的负责人,他是六七年来的老知青了,你们有事情可以问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老支书回忆了下,“候知青,你也是老北京的人吧?”
候东来提着死透了的野鸡,随意地嗯了一声,浓眉大眼上覆了一层霜花,“都进屋吧,外面冷。”
他不像是三年前来的时候,端着老北京人的份,意气风发的要在大东北干出一番下乡建设的事业来。
三年的劳作时光,磨平了他身上的棱角,也磨去了他身上的张扬,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了意气,反而多了几分粗糙。
听到这,沈美云他们这些新来的知青们,便要进屋去,只是老支书却要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他叮嘱了一声,“娃娃们收拾完记得来我们家吃饭,不知道的路的话,让候知青带你们过来。”
“别太晚了,尽量赶在五点半之前。”
乡下人晚上歇的早,天冷都躲在家里面猫冬儿。
以季明远带头的几个知青们,都跟着应了一声。
旋即,这才跟着进了知青点里面,知青点里面显然是烧的有热炕的。
屋子内比外面暖和不少。
只是,在进去后,他们就被注目了。
“这次怎么有两个小孩儿?”还一个比一个小,大的约摸着十岁,小的怕是只有五六岁吧?
这话一说,姚志英下意识地护着弟弟,“我弟弟能干活,我也能节省口粮给他的,不会拖着大家后腿。”
轮到沈美云的时候,她只是拍了拍绵绵,以作安抚,“我们自己解决口粮。”
言外之意,不占知青点的口粮。
“哟,你们这口气不小,还以为都跟候知青一样?是北京来的,有爹妈资助的啊?”
这话,带着几分酸味。
听到这,候东来看了过去,他皱眉,“这次的知青全部都是从北京来的。”
这话一说,先前捻酸的知青,脸色顿时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
候东来朝着沈美云介绍道,“曹志芳曹知青,张海源张知青。”
轮到介绍厨房忙活的那个知青时,他眉眼柔和了几分,“厨房那位是乔丽华,乔知青。”
“目前知青点,就住了我们四个人,还有两个知青一个出嫁了,一个娶了当地的女同志,所以暂时不住在这里。”
不算那两个的话,只算上这次新来的七个人,也就是一共十一个人。
有了候知青的介绍,新来的知青们,便和知青们打了招呼。
便在往里面走,候东来在前面带路。
只是不同于在外面的冷淡,一到厨房后,看到蹲在墙角拾掇儿萝卜的女同志时。
他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眸子里面晦涩的光,也跟着明亮了几分,“丽华,我换来了一只野鸡。”
“晚上咱们吃萝卜炖鸡!”
这话一说,乔丽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是没注意到人这么多,她有些害羞,一张银盘脸上,染上了几分红晕。
她忍不住揪了下候东来胳膊,低声道,“有新人来呢,你收敛点。”
旁边另外一位年轻的女知青,姓曹,名字叫曹志芳,她掐着嗓音道,“候知青到底是有本事,这都二月了,还能给乔知青你弄来鸡补身体,这没名没分的,他可真是疼你。”
这话一说,乔丽华脸上的害羞云霞瞬间门消失殆尽,复而变得雪白起来。
她和候东来两人在一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才走到了一块。
候东来也没表白,乔丽华也是,在下乡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她熬不住了,不想像其他知青那样嫁给当地的人,以企图来逃避劳作。
便和候东来顺手推舟的走到了一起,没摆酒,也没告诉家里人,就那样当对象处着。
她有自己的谋算儿,候东来长得不错,人高高大大,还是老北京住在四合院的,听说父母还是钢铁厂的干部。
所以,下乡的候东来是他们这批知青里面,最为阔绰了一个。
因为他手里经常有当干部父母的支援,不管是钱方面,还是说全国的粮票,对方都能弄来。
先前候东来和那独眼猎户用富强粉换的野鸡,其中,那富强粉便是对方父母寄过来全国粮票买的。
正是看重了这一点,乔丽华和候东来在一起。
除去物资上的,还有生活上的,乔丽华出工分,在地里面劳作的时候,
通常,乔丽华忙不完的活,都是候东来帮忙干的。候东来生得高大威猛,这两年也历练出来了,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这一来二去,两人也看对眼了,这才在没名没分的在一起。
算是搭伙过日子。
只是,大家都是私底下说,并不放在台面上。
曹志芳这话,等于说是把乔丽华的最后一丝遮羞布,给扯掉了。
还是当着新知青的面上,乔丽华觉得自己的脸上**辣的,脚底也忍不住抠了起来。
她低着头,望着脚尖,不想让大家去看她,去嘲笑她。
她希望候东来说话,又不希望候东来在这个时候说话。
这其中感情,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在看候东来也恍不多让,到底是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面皮薄,而且还有着想在新来知青,面前留下好印象的心思。
曹志芳这话一说,等于说是把候东来的私事,放在台面上,他又怎么能不尴尬呢?
气氛一下子就凝滞了下去。
原先,沈美云他们还不懂的,但是这会听明白了。
男知青季明远他们当做没听见,女知青姚志英和胡青梅,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
都有些脸红,而胡青梅则是出于正义和年少,她不理解,想要去指责候东来不负责任,乔丽华不知廉耻。
但是话到嘴边,却被沈美云拽了下手,打断了她的话。
想来她的表情,也不是啥好话。
这里面这么多人,唯独沈美云是能理解,候东来和乔丽华两人的感情的。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本该是互相喜欢,春心萌动的年纪,却因为日子艰苦,没有盼头和希望,阴差阳错而走到一起,互相取暖,互相鼓励坚持下去。
其实,也称不上错,只能说是自保罢了。
在这个年代,求一个生存,求一个自保。
无关对错。
沈美云笑了笑,她的眼神很干净,语气也很温和。
很自然而然的岔开了话题。
“候知青,怎么还没把野鸡给乔知青?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先去看床铺吗??”
她太过坦然和包容了,没有歧视厌恶瞧不起。
这让候东来和乔丽华,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沈美云微微一笑,语气也带着几分打趣,“怎么?乔知青,你还不把野鸡收着?你不收,我们可是没法入住了啊。”
乔丽华听到这,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沈美云。说实话,这是她选择和侯东来在一起后,得到的第一抹善意。
第一次有人用这很平常,很包容的眼神看着她,这种久违的温暖,让她甚至想要热泪盈眶。
她飞快的说了一声谢谢,随即才接过侯东来手里的野鸡去了厨房。
沈美云摇摇头,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只是随意的一句话,一下子解放了两个尴尬的人。
也让,原本尴尬沉寂的气氛迅速热闹起来。
新来的知青们和老知青们相互攀谈,在大家的高谈阔论当中。
季明远略过喧嚣的人群,侧头隐晦地看了一眼沈美云,她无疑是漂亮的,大红色的围巾像是燃烧的火,那一抹灼热似乎能把人都给感染了去。
只是,在沈美云似乎察觉即将看过来的那一刻。
他迅速收回目光,继而垂下眼睫,没人看到的地方,他那温润干净的眉眼里面,第一次流露出其他情绪。
沈知青啊!
他无声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