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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这都进入多久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浓雾外,身穿黑色制服的调查官焦急踱步,时不时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山野,期待又落寞。

专员小王叹了口气,也难得烦躁,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晋南队长已经带人往山里去查看了,试试能不能找到进入的方法。但据他说,从现场情况来看,十有**是形成了巢穴。”

而一旦形成巢穴,就意味着内外阻断。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调查官最讨厌的情形之一。

可问题是,碰到这一情形的,恰好是特殊长官商南明。

而且只带了搭档祈行夜一起,除他们几人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调查官跟随。

就连专员小王都是祈行夜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才被叫过来的。

他赶到时,早已经不见了祈行夜等人。

只有被遗弃在小路上的车子。

以及不远处揣手蹲在路边的两位老道长。

从老道长那里,专员小王大致得知了之前的事由。包括这起看起来并不起眼,地处偏僻的污染案件,是怎么捅到祈行夜面前,直接上达“天听”的。

“真是……”

小王第一万次叹气,忍不住扭头把自己名片塞给了老道长:“道长,下次您或者您徒弟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麻烦给我打电话行吗?别再给祈侦探打了。”

一个电话,就直接把特殊长官在年终大会前几天拽走,缺席了数场重要会议不说,还至今杳无音信,安危不明。

小王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换商南明出来。

因为特殊长官的无故失踪,调查局内的长官和负责人们,或多或少都将目光转向了这起案件。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商南明,失踪整整三天,至今动向不明。

从祈行夜接到电话前往殡仪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等待他们的人员也从小王一人,到一整支被枫映堂紧急调派过来的小队。

他们沿着殡仪馆所在的山林地毯式搜山,想要寻找商南明和祈行夜的所在,却连殡仪馆都没有看到!

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京郊殡仪馆,竟然就这样从他们眼前蒸发了!

明明卫星定位还能看到商南明两人的终端芯片信号,但任由晋南等人如何在定位处搜查,掘地三尺,上天入地,都没能找到任何有关两人留下的线索。

原本殡仪馆所在的地点,变成了荒芜人烟的田野和空气。

晋南等人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整个通往殡仪馆的山路,全都被雾气笼罩,又被调查官们封锁,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晋南逐渐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殡仪馆里的东西,能让唯一一位拥有现场指挥权的特殊长官杳无音信,就连打破了调查局二十年惯例的祈行夜也被吞没其中,那它所具有的威力,同样足以威胁到浓雾外的人们。

绝不能让那东西跑出浓雾!

而调查局内部,最初因为特殊长官缺席的好奇,也都转成了担忧和审视。

枫映堂的通讯被打爆,几乎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的询问商南明的情况,等待批复的文件堆积得山一样高。

就连林不之,也在会议室时似乎无意的拦下枫映堂,笑眯眯随口问了一句商南明的情况。

也逐渐开始有其他机动队意有所指的借题发挥,说机动1队配不上高昂预算,连一起案子都处理不好,凭什么敢要超额预算。能者多得多劳,机动1队如果才不配位,就应该把高于其他机动队的位置让出来,也把预算分给其他队。

人都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只

有最临近结束的记忆。

即便一整年的工作做得再优秀,年关收尾时最后一起案件失败,也会给所有人留下“无能”的印象,对机动1队颇有微词。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向京郊殡仪馆派去了大量的外围专员,将那附近一片问了又问,筛了又筛。

在年终最忙的时候,抽调了小半个情报分析部的人出去,就为了商南明的案子。

枫映堂代替商南明参加会议。

他站在属于商南明的空荡荡高背椅侧后方,手捧文件,笑容灿烂,不卑不亢,眼神坚定:“污染起始至今二十余载,诸位依旧英勇奋战在与污染对阵的第一线,商长官深入污染现场三天,相信,诸位可以和我一起见证商长官的凯旋。”

言下之意:急个屁!

任由局势如何动荡,暗流涌动中,枫映堂都是机动1队所有人的定心丸。

有他在,因为长官失踪而急躁的机动1队的属员们,就会知道自己依旧有归属,“家长”依旧在,天,塌不了。

而任何人,任何部门,也别想因为商南明不在就欺负机动1队,从他们手里抢东西。

这个大学生一样总是笑得清爽又灿烂的年轻副官,像护犊子的雄狮般,坚定立于浪潮中。

只有晋南在接到枫映堂的电话时,差点被他咆哮得差点聋了耳朵。

“副官,不是我不想,是这……”

晋南看了一眼荒凉阴暗,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次升起的山林,苦笑道:“实在是找不到啊。”

连殡仪馆和山林都不见了,整个山头光秃秃像是英年早秃的中年大叔,看得人辛酸。

去哪找?空气里?

枫映堂咆哮:“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是你们一线外勤的事!我负责对外事务,你们负责把商长官和祈侦探全须全尾的找回来!”

“找不到商长官,你干脆把自己火葬在那吧!”

电话被重重挂断。

晋南被巨大的砰响声震得耸了耸肩膀,随即抬头,就看到一张张注视着自己的队员们的脸。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你们应该也听见了。”

“总而言之,就是找不到商长官,我们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晋南叹了口气:“来吧,继续。”

调查官烦躁:“队长!这山就这么大,我们这几天都反复犁了几遍了,一丁点污染粒子都没看到啊,去哪找?这不是难为人呢吗!”

晋南摇头:“我们要是找不到商长官,就该其他人难为机动1队了。”

身为下属,却连自家长官都保护不好。

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队员们无法,只能叹气又担忧的重新出发。

搜救的黄金时间,是4时。

超出这个范围,时间每延长一小时,存活的可能就会梯度快速下降10%。

即便那是商南明和祈行夜,也让有些调查官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好在所有外勤人员都会有生命体征实时数据传回总部,由直隶的最高长官保管。

晋南刚刚得到枫映堂的确认:商南明一行三人,都还活着,生命体征正常健壮。

只是,不知道人在哪。

晋南抬头,站在半山腰转身看向天空。

从他们抵达这里开始,就一直都是黑夜,并非阴天,更像进入了极夜地带,太阳始终不见踪影。

很明显这并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高等级污染巢穴,甚至到达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他们后赶来的这些人,虽然并没有找到入口进入巢穴,但在外围,也受到了巢穴的影响,进入了污染粒子作用范围。

“C级,到底能高到哪去。”

晋南嘀咕了一声,摇摇头跟上前面的队员。

“队长!”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前面,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旁人立刻冲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半掩在泥土下的东西刨了出来。

明黄色,在一片黑暗中如此显眼。

晋南仔细辨认了一下,纳闷:“符咒?”

旁人:“会不会是之前来火葬的人留下的?毕竟这里是殡仪馆,有个引路符招魂符之类的,好像也正常。”

晋南却逐渐严肃,慢慢摇了摇头:“不是。”

“我们之前,走过这条路,那时候还没有这符咒,绝不可能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给守在浓雾边界外的专员小王打电话,将符咒拍给小王,让他去和老道长确认符咒的来源。

老道长带着老花镜眯眼凑近,立刻笃定:“龟龟画的。”

专员小王:“啥?”怎么还骂人呢?

老道长:“我徒弟,李龟龟,也是给你们那个祈侦探打电话让他来殡仪馆帮忙的,他们是至交好友。”

小王:嗯,大家都这么说……就没有人不是祈侦探的至交好友。

老道长很快就确认,这是驱魔符。

是鲜血混合着朱砂所画。

更像是一名道士绝望下的孤注一掷,拼上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魂魄做担保和香火,请求祖师爷和所有过路的神灵帮忙,杀死此地兴风作浪的妖魔。

如果不是到达了生死一线的地步,李龟龟不可能用这张符。

专员惊愕:“真,真有鬼神吗?符咒真的有用?”

老道长没说什么,他师弟却不满瞪了年轻的小王一眼:“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真有鬼神吗,你们调查局当年不也……”

“师弟。”

老道长耷拉着眉眼,长眉长须掩去他真实的神情,平静而淡然。

他拢着棉衣袖子,抬头看向小王:“对世人来说,污染听起来也像是可笑的杜撰幻想,但你很清楚它是否是真实存在。”

“既然有污染物的存在,那鬼神,为何不能在?”

老道长:“虽然我那个徒弟年纪轻轻就被一脚踹下了山,但我很清楚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用这招驱魔符的,他们必定是遇到了大危机。”

他叹了口气,振袖摇了摇,重新双手揣回袖子,却是向他身边的师弟:“师弟,一起去看看吧,那倒霉徒弟……到底是多要命的命格,连龟都留不住。”

老道长一脸嫌弃。

师弟立刻应声跟上。

专员小王一头雾水,却见两人顺着就打算越过他往浓雾里去,他大吃一惊,赶忙阻止:“道长!这里面不能进,危险!我们已经有专业的人在……”

“给你领导打电话。”

老道长揣着袖子,屹然如山:“再管他要两把对污染特制加特.林。”

小王:“?”

见势不对冲过来帮忙阻拦的调查官:“???”

电话那方,枫映堂却安静听完前因后果,连眉头也没皱:“给他。”

小王:“啊??副官,是我信号不好,听错了吗?”

他茫然:“对方只是普通人啊,根本没有权限。”

“你以为有的人在外,但实际上,他们在内。”

枫映堂平静在悬空屏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现场调查官立刻收到了武器发放许可。

调查官:“……?”

他满头问号,但又不得不依令行事,将沉重的武器箱子递给两位道长。

师弟冷哼着一把接过武器箱子,熟练的开箱,装

弹,上膛。像接受过专门的特殊训练,早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然后把武器递给了老道长。

看得调查官目瞪口呆。

老道长平静接过,和蔼的向依旧处于茫然中的专员和调查官点点头:“年轻人,辛苦你们了。”

小王本能回答:“不辛苦……”

他悚然回神,却见两位老道长佝偻却肩扛加特.林的身影,已经逐渐没入浓雾中,白须飘飘。

调查官可怜兮兮:“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王:“你问我,我问谁?还不如你回家问你家副官快!”

“枫领导,辛苦了。”

电话那边笑意满满的热情爽朗:“我家小孩太活泼,劳烦领导多看顾了。改天,改天你来京大,我一定请你吃顿便饭!”

枫映堂轻笑出声:“好,那就期待您的饭了。”

他挂断电话,抬头,就看到秘书不解的脸。

“副官,您为什么……”

秘书欲言又止。

在这么忙乱的时候,还要坚持接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而且不说办公室座机,而是私人号码。

对日理万机的长官们和枫副官来说,私人号码所代表的分量,不言而喻。

寻常人,就连得到能联系上总部外围秘书处的电话,都是艰难。

更何况是私人号码……

秘书:帮了忙,也不说感谢——成年人嘴巴里的“改天”,就等于后会无期。

枫映堂笑了笑,没有多言。

只是拿起文件起身:“会议要开始了,是吗?”

秘书立刻回神,愧疚道歉:“抱歉,应该我提醒副官的,是我工作疏忽。”

“副官,商长官和祈侦探……他们真的会没事吗?”

枫映堂在走廊上顿住脚步,缓缓扭头,看向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的中庭。

有的部门在情绪激动的吵架,有的机动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长官们彼此笑着从容交谈,言语间刀光剑影,在会议开始之前,很多争夺就已经尘埃落定。

往年时,特殊长官商南明,永远是会议内外的视线焦点,令所有人又爱又恨,却令机动1队骄傲仰头,满眼自豪和爱戴敬佩。

今天却少了那道身影。

没了祈行夜,似乎总部也安静无趣了许多。

枫映堂平静收回视线,重新迈开脚步。

“会的。”

“因为那里有商长官的头脑,和祈行夜的战力。”

无人可及。

但身处污染最中心的祈行夜,却并不清楚外界已经因为他们的失踪而炸开了锅。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思考外界的事。

就在他的眼前,许文静突然从沉睡中苏醒,赤红眼珠死死盯住他。

那一瞬间,磅礴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倾倒而来,如同整片山海全都压在他身上,巨大的重压令他动弹不得。

意识在疯狂示警危险,但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

祈行夜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文静和所有送葬人,一个接一个的睁开眼,所有视线整齐投射向他,将他锁定。

压力越发增加,身体和精神双重承受。

就连空气都仿佛在收紧。

像逐渐被抽成真空的袋子,身处其中的人被挤压,失去空气,压强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像巨掌死死攥住身躯并在磅礴力气下捏爆一个袋子。

祈行夜无法呼吸,感觉血液都在倒涌向大脑,眼眸充血赤红,腥甜血液就堵在喉咙,顺着唇角缓缓流淌,没入锁骨。

殷红血液从眼眶溢出,鼻子,耳朵……越来越多,红色几乎覆盖了那

张越发苍白的俊容,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只剩一双眼眸,依旧坚定明亮,在昏暗中反而越发熠熠生辉。

如太阳坠落了深海。

许文静和送葬人们在融化。

他们逐渐失去人形,融化成一片殷红血肉,手臂和手臂粘连,大腿粘在脖子上,像被捏碎又融合的面团,只除了一颗头颅依旧坠挂紧贴在巨蟒外壳上充当着鳞片,其他所有身躯部分全部失去“个体”。

变成缠绕住祈行夜的蛇,一圈一圈,慢慢收紧,将他拖入赤红发黑的血河中。

祈行夜连挣扎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长刀从他书中坠落,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色没过自己,又覆盖了他的视野。

气泡从眼前升腾而起,意识逐渐模糊,下坠。

有人在下方迎接他。

似乎有声音在呼唤:“来吧,来和我们一起吧……为什么你要拒绝我们呢?这里才是你的家,这才是你。”

“我们原本就是一体……”

祈行夜拼命向下看去,想要循着声源看清说话的人。

但透过那片深深血河的黑暗,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性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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