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笑他太废。
“你昏迷三,三年,醒来几个月再,再跟我说,说这话。”陈子轻喘着气,发音断断续续的。
沈不渝弯腰看他,不出声,就这么看着,把他看得发毛。
下一刻,沈不渝骤然抬手。
他猝不及防,口鼻被一块帕子无助,他挣扎的弧度和力道很快就变小,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失去了意识。
沈不渝盯着倒在他臂弯里的人,呵笑了两声:“就差谢伽月了,不凑齐怎么行。”
“那个残废最会在敛之面前装乖,敛之对他最好,他却害敛之吃了那么多苦,他凭什么在深山里吃斋念佛。”
“他罪该万死。”
“我现在就已经期待再次看到他不人不鬼的样子了。”
沈不渝把冒牌货放在地上,摸了摸他左手虎口的小朱砂痣,眼中有几分失神。
“敛之,你怎么连小痣都长得这么可爱。”
“伽月眼下那颗才可爱呢。”
后来遭了大罪,敛之就不再提谢伽月了,他看错了人,只当没认识过,抽离得快,倒是旁观的人没办法释然。
沈不渝抹把脸,他起身走到寺庙大门口,踹了几下门。
“嘭—嘭—嘭—”
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突兀又大。
很快就有和尚出来查看,见到地上的人,叫了声“施主”,发现人没醒,连忙去叫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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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伽月在禅房抄经书。
方丈前来敲门:“明空,你故人的亲友来了寺里,这么晚了,想必是找你有事。”
谢伽月放下笔去开门:“故人的亲友?”
方丈指明:“就是你那日剃度前,烧了的那张照片上的故人。”
谢伽月面色平定,声音也是:“他的亲友不会出现在这里。”
方丈:“是吗,我看他跟你那位故人长得十分相似,原来是巧合。”
“阿弥陀佛……”谢伽月拢着挂在身前的长串佛珠,捻了几颗,方丈让他去看看,他回绝了。
谢伽月回房,继续抄经书。
过了会,小师弟来找他,说是方丈让来的,小师弟还带了个人,就在他身后。
陈子轻被喂了水,精气神还行,他见小和尚不走了,就从对方肩头探出一
张脸来。
月亮悄悄从云层里跑出来的同时,谢伽月走出禅房。
陈子轻看到那和尚的瞬间,一条腿忽然就被一阵莫名的剧痛袭击,那痛感来得突然又强烈,撕心裂肺濒临窒息,不是抽筋,他痛得脸色煞白。
然而门口的和尚一张脸更白,黑漆漆的圆眼瞪大,像见了鬼,身子剧烈颤抖,扑通一声就双膝下跪。
那和尚愣愣地跪着,眼里像有水龙头被打开,瞬息间就满脸都是泪。
陈子轻的表情是呆住的,但他肠胃却不舒服,有点想吐。
吐又吐不出来,嗓子里卡了异物似的不适。
月亮又躲了起来,光线暗下去,陈子轻揉着胃拧眉,地上的和尚和他见过的相册里的照片相比,除了没头发,还清瘦,暗淡无光。
不管是做和尚,还是做名贵的少爷,眉眼都是漂亮的。
这么漂亮的一副皮相,我怎么对着他的照片反感,见了他的人以后,更反感呢。
总不能是跟奇遇有关吧。
和尚出家前是朴城富家子弟,徐小少爷圈子里的天之骄子,而他的奇遇发生在徐小少爷死后,也就是和尚出家后的事,时间线不沾边啊。
和尚对他下跪,是把他错看成徐小少爷的鬼魂了。
所以他就是单纯的讨厌吧,有一见钟情,也有第一眼就抵触的嘛。
陈子轻又想,他这次被沈不渝带走是商少陵默许的,就和第一次一样。
商少陵想通过沈不渝,试出他这身体里是不是住着那徐小少爷的阴魂。而沈不渝则是要通过门口的和尚,试出他想要的蛛丝马迹。
他们还不死心。
真当现实是电影啊,哪来的借尸还魂,哪能借尸还魂。
陈子轻在心里惆怅地叹气,即便他的手机没被沈不渝抢走,而是在他身上,能正常使用,商少陵也不会接电话的。
商少陵说他在自己身边能保证安全,这话果然没一点可信度。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信度还是有的,指甲盖大小吧。
这几个人在没百分百确定他不是徐小少爷,彻底摆脱时不时魔怔的状态前,的确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陈子轻靠分析现状,转移肠胃的不适。
“明空师兄!”
“明空!”
陈子轻的思绪被几声惊呼拉回现实,他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和尚,咂咂嘴。
又晕一个,这个还吐血了。
那徐小少爷在地底下看着自己的这几个爱慕者,不知道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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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没走,就在一块石头上坐着,寺庙里有他的人,他对里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今晚他不打算让谢伽月跟陈子轻单独相处,就只是露个面,给谢伽月当头一棒,敲得头破血流。
他老子都求他了,他要在天亮前返程回朴城,把人送回去。
沈不渝看手机,十多分钟后,他去敲开寺庙的大门,对开门的和
尚说:“我跟一个朋友夜爬天云山,他爬得快,我联系不上他,请问他在寺庙里吗?”
和尚点头说在。
沈不渝笑:“那太好了。”
陈子轻坐在椅子上走神,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望去,沈不渝人模狗样地跟着和尚过来,对他招手:“走吧。”
就跟招阿猫阿狗似的。
他没动。
沈不渝走过去把他拉起来,在他挣脱前,用只有他听到的音量说:“别逼我……”
“扇我?”陈子轻打断,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扇呗,你扇。”
他发癫地把脸朝过来,梗着脖子叫嚣。
沈不渝粗喘几声,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后槽牙绷紧:“你以为我下不去手,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这脸啊。”陈子轻不等他反应就走。
沈不渝对着旁边的树乱踢了好几下,大步追上已经走远的人。
陈子轻身后缀着沈不渝那个神经病出了寺庙,原路下山,他脑子昏昏的,感觉爬山真累,尤其是一来一回没怎么歇的情况下,回去起码得瘫三五天才能缓过来。
够够的。
早知道今天就想办法赖在商董的住处,不回公寓了。
商董那么忙,名下房产不知有多少,晚上都不一定会回那套房子过夜,他有什么好怕的,哎,失策。
陈子轻目前被动接触的几个人里,只有商晋拓没参与徐小少爷从生前延申到死后的情感大戏,就他一个正常人。
可惜不能攀上去,让他帮自己解决麻烦。
陈子轻又想到商董的弟弟,他这次回去,商少陵肯定又是那副愧疚自责的德行,还要他跟着演戏。他的人生搞成这样子,就因为他这张脸,搁三年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以后会摊上这些个事。
平凡简单的生活都成了奢望。
路程快过半的时候,陈子轻终是打破憋死人的诡异气氛:“沈先生,那个明空师父……”
沈不渝不冷不热:“敛之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陈子轻惊愕不已,还有这事啊,物质生活富裕的少爷们的爱恨纠葛也乱,也狗血。他望着沈不渝脸上的悲痛和仇恨,脱口而出一句:“那你怎么没为你的心上人报仇呢?”
“报仇?”沈不渝怪笑,“有时候死了反而是种解脱,活着才是折磨。”
先是断两条腿,家族败落,被几方以羞辱的凄惨方式逐出上流圈,再是后来几次自杀被及时抢救回来,他别想跟着敛之去黄泉。
剃头出家后,谢伽月没再自杀了,估计是佛祖让他有了自知之明,他意识到自己不配跟过去。
陈子轻说:“可我看他都修佛了。”
“修什么佛,你以为他念的那些经真管用?要是管用,他就不会跟在你后面。”
陈子轻在沈不渝冷不丁的提醒下往后看去,他赫然发现,那和尚跌跌撞撞地一瘸一拐,可怜兮兮地一边哭一边抽泣,孤魂野鬼一般走他走过的路。
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啊?他都不知道。
陈子轻心惊肉跳,和尚为什么跟着他?好吧,原因显而易见。
“出家人这么随意就下山的吗?”
狗屁的出家人。沈不渝冷笑,谢伽月还俗是一定的,他要看看谢伽月接下来的行为,好有个揣摩的方向,做个最终的了断。
沈不渝不得不承认,谢伽月是这个世上跟敛之接触最多的人。
敛之短暂而灿烂的人生有个分割线,八岁前默默无闻,八岁后逐渐被人看见,被重视,被爱包围,敛之爱笑,也总是笑,哪怕他在经历过长达快两个月的囚禁,瘦得皮包骨的被找到救出来以后。
他的眼泪都是在谢伽月面前流的。
谢伽月最熟悉,最了解敛之,有些敛之不会轻易流露出来的面,他都见过,只有他狠得下心对敛之下手,让敛之痛。
沈不渝嫉妒又无比愤恨地想着,理智的弦猝不及防地绷断,突然就将身旁人推下山坡。
谢伽月短促地凄叫一声,猛地飞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