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村里跟上时代发展的第一个脚印。
梁铮发达了。
说亲的又有了,他那方面不行就不行,没关系,过日子关键是两口子手牵手依靠着走,能一起吃香的,也能一起吃苦的,凡事都有商有量,又不是睡觉睡出来的。
况且那不还能吃药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城市的药比县里管用多了,梁铮又年轻,总有好起来的时候。
于是陈子轻跟梁津川晚上去吃饭的时候,媒婆也在桌上,饭都堵不住嘴。
梁铮冷不丁地甩出一句:“我在外头包了个人。”
桌上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陈子轻默默给梁津川夹鸡胗,跟他说悄悄话:“这个辣辣的,好吃。”
梁津川叫他别吃辣的,吃了就该疼了。
陈子轻:“……我吃一点没事。”
“随你。”梁津川说,“你疼了,别叫我给你涂绿药膏,涂了还要吹。”
陈子轻想到那个画面,脸上一红,老老实实地吃起了不辣的菜。其实他真不需要考虑这个,菊||花||灵可
是仙品。
除他们以外的其他人都放下碗筷,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饭桌上的主角。
梁铮他大哥严肃道:“老三,你包的人是干啥的?”
“舞厅上班的。”梁铮痞子样的喝了口酒。
堂屋的气氛很差。
这会儿梁老板的形象一落千丈,他成了个有钱学坏了,学人包||养舞女,不正经,不会有大出息的流氓。
媒婆待不下去,尴尬离场。
大妈发头昏,大伯把她扶进了房里,大儿媳跟一儿媳紧跟其后,再是老大跟老一。
桌上就剩下陈子轻,梁津川,梁铮三人。
陈子轻看一眼事不关己的梁铮,忍不住说:“你怎么瞎扯呢,你爹妈要被你气死。”
梁铮点根烟,糙了句:“好意思提这茬,当初不是你给我出的招?”
陈子轻内疚地缩了缩脑袋:“那你说你在外头包了个人这话,可不是我教你的。”
梁铮吸烟:“我这叫一条道上走到黑,回不了头了。”
陈子轻对他夸大了的说辞感到无语:“你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真够狠心的。”梁铮斜睨坐在他对面的叔嫂,“你们几号走?”
陈子轻警惕地说:“干嘛,你别想和我们一起回首城,你当电灯泡多碍眼啊。”
梁铮一口老血哽在了嗓子眼。
.
晚上的时候,几个人来陈子轻家里串门,他们带着板凳来的,就在他院里和打听首城。
大家唠磕着,感慨他在大城市过好了,也感概他跟小叔子不在的这些个日子,村里吃了几场白席。
陈子轻随口问死了哪几个,怎么死的?
“有你三爷爷的孙子,他打柜子没留神,让一个钉子扎了脚,家里叫他把钉子拔出来,□□桶里泡着。”
陈子轻脱口而出:“这不能泡的吧,有细菌,得打针。”
小屋里的梁津川眉骨微动,他合上书向椅背上一靠,微眯着眼,一圈圈地转笔。
院里的说话声持续不断。
“打针?不需要的吧,咱让钉子扎了都泡尿。”
“要是泡尿能泡好,那我三爷爷的孙子是怎么回事?”
“他是人背才没的。”
陈子轻无力吐槽,这没了一点都不奇怪,破伤风哪是尿能给泡好的。
“还有呢,别的死了的。”他问着。
“还有就是屋后那打光棍的老赵,前不久他赶集捡了不知道多少钱,没过天把去田边挖田沟,脚一滑栽了个跟头,没爬起来。”
陈子轻唏嘘了两声就往后听。
这半年多时间村里一共死了四个人,都是因为小事把命丢了的。
陈子轻没多想。
.
串门的几人带着凳子各回各家没一会,梁云出现在院门口。
陈子轻借着圆盘样的月亮打量她,学习催人老啊,梁云上个高三
备个考,不但老了,还丑了。
准确来说不是丑,就是眼神呆滞没有光彩,青春气息死光光了。
陈子轻问梁云清明放几天假,得到答案就由着她去小屋找梁津川。
……
梁云去了小屋也没多少话,生疏了。
酝酿了半天,梁云才主动打破寂静:“哥,你们下次回来还是明年清明吗?”
梁津川一手支着头,一手捏着书页翻过来:“看情况。”
“你们过年怎么不回来?”梁云说,“要是你们回来了,也能热闹点。”
梁津川不置可否:“村里不都是人。”
梁云暗自查看的视线投在他身上,发现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戾气不像以前那么重。
“哥,你……”梁云本想问他幸不幸福,话到嘴边却不问了,“首大的课是不是很难?”
梁津川淡声:“会的不难。”
“哦。”梁云有点开心,跟嫂子好上的一堂哥有问必答了,他一定会越来越像个同龄人,正常人,她藏起情绪,思虑着说,“我是去不了首大的了。”
梁津川一目十行地扫过一页内容:“那就去你能去的学校。”
“嫂子有读书吗?”梁云问,“光是你一个人学习不行的吧,你们一起学习,你拉着他,带着他……”
梁津川偏头,目光冷沉。
梁云忍着惧意:“共同话题是很重要的。”
梁津川不以为意:“是吗。”
“嗯,”梁云言辞郑重,“如果没有共同话题,坐一块儿都不知道聊什么。”
梁津川唇边轻扯,他从一些课外书上学到的自以为时髦先进的东西,他的嫂子都知道,他们怎么会没有共同话题。
.
陈子轻这边去了上庙村。
几条田埂都是泥巴,他穿的是胶靴,随便走。
原主妈见到他,又是笑又是哭的:“你到首城陪小叔子读书,咋个就没信儿了,也不知道给村里打个电话。”
陈子轻垂着脑袋:“忙忘了。”
原主妈不舍得说重话,她赶走老伴,关上门打开屋里的皮箱,从里头拿出过年亲戚送的荔枝跟豆奶,让他等会走的时候带上。
陈子轻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妈,这是我给你买的金戒子。”
原主妈激动得拍着大腿从凳子上站起来,她伸出两只粗糙的手去接:“啊哟这得多少钱啊,你孬了啊,你妈我一大把年纪了,戴啥金戒子。”
陈子轻剥了个干荔枝,皮薄肉多核小,很甜,他吃了好几个。当初原主妈用手绢包的钱有不少,他不好还,就买了这个。
“不贵的。”陈子轻说,“你看合不合适。”
原主妈往手上一套,嘴合不拢:“还别说,正合适。”
陈子轻看出她是真的喜欢:“戴着吧。”
“那行,那妈戴,不是,妈先给你留着,”原主妈吹吹金戒子,仔细地用衣角擦拭擦拭,“等你
嫁人了(),我再拿出来给你做嫁妆。”
陈子轻把吐掉荔枝核:“我不能娶老婆啊?”
原主妈没好气:“你要是能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妈能在你结婚当天上吊不给你媳妇添乱,问题是你不能啊,你打小就说你不喜欢姑娘。”
陈子轻又说:“那我娶个男老婆呢?”
原主妈很不可思议:“你现在能娶了?你不是跟妈说你只能躺着吗?”
陈子轻:“……”原主该说的全说了啊。
“是呢,我只能躺着。”
“那你问这问那。”原主妈做到他边上,给他剥荔枝,“你在首城有看对眼的没?”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
原主妈语重心长:“你也别太挑,柏川那个身板的,大城市不常见。”
陈子轻吃她喂过来的荔枝肉,含糊地“嗯嗯”两声。
原主妈感慨:“你几个姐姐全稀罕他,你们姐弟六个为他没少打架,让你给逮着了,可惜是个短命鬼。”
陈子轻差点被荔枝肉噎到,敢情原主不光压过其他村子的男女抢到梁津川他哥,还在姐姐们面前打了个胜战。
战力品中看不中用这个秘密,原主带到坟墓里去了。
.
陈子轻没想过这趟回来会跟宁向致见上面,谁知大妈让梁铮给气病了,宁向致来下庙村给她挂水。
当时陈子轻挎着个篮子站在大妈家门前的稻床边,就这么和骑着自行车现身的宁向致打了个照面。
宁向致撑好自行车,身穿一尘不变的白衬衫和长裤,背着药箱朝他走近:“回来了啊。”
挺自然的,老朋友一般。
陈子轻点点头,他还没想好要说点什么,就见宁向致看向他身后。
少年立在柿子树下面,长久地凝视着他的嫂子,眼中是清晰可见的深冷占有欲。
犹如层层密密的蛛网缠住蝴蝶。
宁向致不动声色地嗅出一个结论,这对叔嫂好上了。他不意外,当初他给出的警告都一一灵验了。
陈子轻回头:“津川,你不是要陪我去大妈的菜地拔萝卜吗,走呀。”
梁津川抬脚走出树下。
宁向致低声:“南星,花季雨季再长也有过去的时候,你的小叔子马上就要度过青春期,你可以是他的|性||启|蒙老师,他的性||幻|想对象,他的|性||主导,不会是他结婚证上的另一半。”
陈子轻心惊肉跳,宁向致这就看出他跟梁津川的关系了?真够敏锐的。
“反正我现在过得挺好。”陈子轻说。
宁向致蹙眉。
陈子轻不想被他说教:“听说你去年年底结婚了,新婚快乐。”
宁向致英俊的面庞一闪而过晦暗不明的色调,他是结了婚,但只领了证,没有办酒席。
他的媳妇是大家闺秀,在县里教语文,是个很受学生喜爱的老师。
他的媳妇,有一对酒窝。
“我去
() 给你大妈挂水。”宁向致多幸福多释然的样子,“你明天走是吧,我还和去年一样,不送你了。”
……
几乎是宁向致的尾音落下,梁津川就走到了他的嫂子面前。
陈子轻把篮子给梁津川,他们悠悠闲闲地前去菜地。
.
回首城以后,生活照旧。很快就到夏天了。
楼上有个老师要调走了,她不想把自己的旧电脑带上,陈子轻就给买下来,放在房间里让梁津川用。
这天陈子轻帮老师大包小包的搬东西上小货车,他送老师离开,返回楼道里的时候发现隔壁宿舍开着门,就冲里面了一眼。
“占雨,你哥呢?”
占尧生并不在,只有他的妹妹占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哼,谁知道他又死哪去了?”占雨生气道。
“怎么了?”陈子轻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走进去,这学期所剩无几,占家兄妹要去国外,他的支线任务一还被他丢在角落里没有拎出来。
他关心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你还笑?”占雨瞪了陈子轻一眼,“你知道吗?我昨天差点……差点就被人杀死啦!”
“什么?”陈子轻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接着就是占雨声情并茂地一番讲述,原来是前几天占雨跟占尧生因为出国将近的事情,兄妹俩大吵了一架。
于是占雨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就离开出走了,她想躲到一个她哥找不到的地方。
“哼哼,我哥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一直派人跟踪我,本姑娘只是略施小计,就把他们全都甩开了。”说到这,占雨一脸得意。
在甩开她哥的这些人后,她就在城外找了一家旅馆住了进去,考虑到安全问题,她一直待在房间里,连吃饭都是让人送的。
可没想到的是,只是入住的第三天就出事了。
夜里,正当占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一阵呼救声和一片嘈杂的脚步给吵醒了,她被吓得浑身哆嗦,扒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外面的走廊灯忽明忽闪,一群穿着破烂的人正手拿长刀,也不知他们哪来的钥匙,把旅馆的房间挨个打开,然后闯进去把旅客洗劫干净。
如果遇到一些反抗的,他们就毫不犹豫的乱砍,顿时惨叫声传出,在幽暗的走廊里回荡。
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仿佛整个世界都睡死了一般。
“你,你这是遇到抢|劫团伙了啊。”陈子轻吃惊地看着占雨,“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占雨脸色发白,显然当时也被吓得不轻,但脸上却露出掩饰不住的自得。
“嘿,想害我?”占雨道,“这世上能害我的人,他还没出生呢!”
“你看见那衣柜了吗?占雨指着房间里的衣柜,自夸道,“我当时啊!灵机一动!”
“旅馆那个衣柜有上下两层,我最近瘦了,正好
可以缩进最下面那小格子里,谅他们也发现不了我。”()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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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子轻不信的样子,占雨有些不满,当场就要演示一变,她速度地打开衣柜门,猫着腰蜷缩进柜子的角落里。
占雨在里面伸手反关上柜门,在衣柜里自信满满满地喊道:“南星哥,怎么样!我藏得是不是很完美?”
“哦,确实……”
连陈子轻也得承认,占雨藏得确实很好,因为她的体型本就娇小,加上柔韧也不错,她这样缩在衣柜角落里,再有衣物遮挡,确实很难被发现。
既然是挨户抢劫,那么多房间,那些劫匪也不可能翻找得很仔细。
“是吧,连你也要承认我的理智吧?”柜子里传来占雨自信得不得了的声音。
“可是……”
陈子轻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衣柜,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有什么问题吗?”占雨询问。
“你没发现……”陈子轻看着一截被夹在门外的长发,“你有头发被夹在外面了吗?”
占雨听他这么说,一下就没了声音。
房间里陷入沉默,空气有种莫名的压抑和冰冷,明明有两人存在的房间,瞬间没了一点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陈子轻忽然如坠冰窟,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感觉他太熟悉了……
陈子轻盯着柜门,瞪着夹在外面的那截长发,只见那垂落的漆黑发丝,忽然像有了生命一般,一根根的疯狂扭动起来,然后钻进了柜子里,消失不见。
“占雨?”陈子轻小声试探。
“吱嘎……”
没人回答,只有木制的柜门缓缓的打开,开门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内回荡。
柜子里一片漆黑,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占雨……”陈子轻对着幽暗的衣柜,又呼唤了一声。
“原—来—是—头—发—”
低哑的声音从柜子里幽幽地传出来,说话的人嗓子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根本不像是人发出的。
一只苍白手臂沿着柜门,从幽暗的柜子里伸出,惨白的手指在柜门的边缘胡乱抓绕,发出刺耳的指甲与木头刮擦的声响。
“咯咯……”
随着手臂的伸出,这人的肩膀终于露了出来,可陈子轻却清晰的看见,连接手臂的不是肩膀,而是脖子。
而原本脖子上的头——却不见了。
没有头,也就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陈子轻希望这个“人”不是占雨,可如果不是的话,那柜子里的占雨又去哪了?
“人”从柜子里缓缓爬出,双腿被诡异的连接在了原本手臂的位置——肩膀的两边。
“原来是头发啊……”又是一声叹息传来,透着一丝后悔和坦然。
“占雨,是你吗?”陈子轻还是无法确定。
接着,他就在这“人”原本腰的位置,看见一颗耷拉着的头颅,漆黑如瀑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另半张清秀而熟悉的容颜。
“占雨!”陈子轻无比的心痛。
占雨眼珠小幅度地转动,随后而来的是神经质的崩溃哭叫。
“我明明藏好了的……呜呜我藏得那么好……我躲在衣柜里面,一点声都没出……怎么会有头发夹在外面……”
“咚”
她的头掉在地上。
歪倒着,一双眼睛看着陈子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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