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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

有那么一刻,人的呼吸像是被浸满水的毛巾一层层封住,在一张班级合影的拖拽下,骤然摔进深海,飞速下沉,窒息到全身血液都在激流着拼命叫嚣,要撞破血管。

但紧跟着,更大的理性和镇定就席卷上来,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来自她潜意识里对那个人的最本能,一举覆盖住了所有这张照片背后的猜测。

姜时念微抖的目光往下垂,落在自己戴婚戒的左手无名指上,想起昨天在家门口跟沈延非分开前,她接吻时不够投入,他就那么讳莫如深地紧盯着她,手指一遍一遍抚摸揉按她指上代表婚姻的钻戒,要把它碾入彼此骨血。

姜时念抬起头,没有接照片,只是平淡在上面扫过,脸色不动地质问乔思月:“什么意思?一张我先生的高中班级合照,想做什么文章?”

乔思月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冷声呵笑了两下,胸有成竹地放慢语速:“班级合照当然没什么,只不过是为了让姜老师先看清上面的人,免得后面这些照片你对不上号。”

说完,她手再次伸进打开的信封里,继续拿出一叠五六张崭新的照片,加码一样举到姜时念的面前,生怕她看不清。

上面是全副武装的年轻女人,虽然脸大部分挡着,但因为经常上镜,身材惹眼,脸部线条优越,在圈里的明眼人都能一眼认出,就是影后黎若清。

而她所在的地点,是铂君在北城地标性的办公大楼,她没有走正门的台阶,站在侧面VIP专用的通道上,看起来目的明确。

下一张是更近的拍摄,通道尽头高大玻璃门内,有人出来迎接,虽然只露侧脸,也能确定是许然。

许然在集团里的位置有目共睹,在沈延非身边的近身程度更没人能比,他亲自出来接的人,重要性不言而喻,接下来许然要带她去见谁,也明显摆在那。

后面,还有另一次不同装束的黎若清,依旧走铂君的VIP,在傍晚光线模糊不清时再次进了大楼,衣裙在镜头里摇曳,即便只是静态,也看出精心打扮过。

乔思月不放过姜时念的任何细微反应,目光快在她脸上烧出洞来:“影后黎若清,最近离婚新闻正闹得风风火火,私下多次进出铂君大楼,至今还没有狗仔媒体发现和爆料,你猜为什么,是不是有人只手遮天,用心替她料理过这些痕迹。”

姜时念喉咙很轻微地动了动,直截了当反问:“既然连媒体都拍不到,姜小姐又是怎么弄到这种和我先生没有任何直接关系的照片,又不辞辛苦特意跑来拿给我看的?”

乔思月口罩下的脸不自然地一抽紧,干脆把摆在眼前的事实对她残酷摊开,讽刺道:“装什么冷静?还没有直接关系?姜时念,你是真看不懂还是硬撑着装傻?!”

“黎若清和沈延非是高中同班同学,当初你跟姜家闹,沈延非突然出面帮你,跟你结婚,你自己返回去看看日期,就在黎若清刚刚嫁人之后!你的婚礼跟她的婚礼,中间根本没差几天!”

“他对你没有感情基础,反而那么高调,恨不得什么都摆在人前,我不管你们中间有没有别的协议,但他显然是做给人看的吧!那个人包不包括黎若清?你的存在,从最开始是不是就为了刺激她?连你这张招摇的脸都是刺激的筹码!你现在心里没数?”

“最近沈延非对付蒋家,圈里谁不知道,几乎要把蒋家赶尽杀绝了,他堂堂沈家的掌权人,如果不是特殊理由,至于那么大动干戈?姜时念你不会没看过新闻吧,黎若清嫁的就是蒋家人,她丈夫姓蒋,沈延非才会那么狠。”

“你说我这些照片没拍到黎若清跟沈延非直接接触是吧,那好,”乔思月哂笑,在手机上点出昨天的娱乐新闻版面展示给她,“听说沈总出差去杭州了,这在铂君也不算什么秘密,不过真巧啊,黎若清也正好有活动身在杭州,也是昨天到的,人家刚离了婚还满面春风,你说为什么?”

乔思月死死凝视着姜时念的眼睛,往前慢步逼近,掩饰不住长期高压后解气的无比畅快:“就算一件是巧合,两件是巧合,这么多都撞在一起,你还能说沈总跟黎若清之间没有丝毫联系?!一切都只是我臆想的?”

清晨的电视台一楼,由于时间还早,经过的人不多,乔思月站的位置又刻意找了角度,不算显眼,但她音量不由自主拔高,还是吸引了一些注意。

乔思月在电视台是熟脸,很容易被认出,看到有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她不得不往角落里躲了躲。

如果可以,她也想把姜时念约到外面去谈,但她太知道姜时念的性格,就不可能跟她出去。

没听到姜时念出声,乔思月长舒口气,犹如得到爽快的释放:“你问我照片哪来的,我不怕丢脸,可以告诉你,爸被立案调查,用不了多久就得判了,刑期短不了,我好不容易刚认回来的豪门家庭,说完就完了,前途大好的工作弄丢,新婚现场提着婚纱被人拒绝,换成是你,你甘不甘心?!”

“我能想的办法都用尽了,只能漫无目的去铂君附近盯沈延非,靠他太近都不敢,我自己也不知道想盯到什么,可我就是不信,身在那种位置的男人,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对你来真的,”乔思月冷冷弯着眼睛,“果然让我看见了黎若清。”

她逼视姜时念:“都是搞传媒出身,这点敏锐和能力谁没有,姜时念,换你去盯一个陌生大佬,看到这么多相交的点,时间逻辑清晰,够不够一条确凿的感情线?!”

看到姜时念虽然表情不动,双手却在身侧越攥越紧,乔思月终于露出满意,放轻声音:“妹妹,我也是好心,看不得你沉浸在虚假幻想里,还以为自己是多稳固的沈太太,结果人家沈总心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我是过得很惨,你实际又比我好多少?”

她伸出食指,戳向姜时念心口:“你这段时间再风光有什么用?弄倒了姜家又怎么样?到最后只不过是鸠占鹊巢,沈延非对你的好不过是为了刺激别人。现在人家正主离婚,跟沈延非走这么近,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几天?恐怕沈总从杭州一回来,你就得准备给黎小姐腾地方!”

乔思月手指点到姜时念的身上,以为她唯一的倚靠动摇,她会方寸全乱,变成落水狗,没想到手腕突然被她一把握住,干脆推开。

乔思月完全没准备,鞋跟又高,瞬间站不稳,向后跌到沙发上,照片哗的散落一地。

姜时念俯下身,一张张捡起来,除了有沈延非身影的那张班级合照外,其他手一扬,全扔到乔思月的身上。

她向前迈近两步,站在沙发边俯视看着她曾经的躯壳,真正的“姜凝”:“如果搞传媒的都像你这样,还不如电视台全关门,去看垃圾营销号编的小报,现在已经2023年了,你的程度依然只是凭几张照片和所谓线索来造谣吗?”

“姜凝,”她准确戳着痛处叫乔思月的本名,“姜家倒了,你的期望落空,我听说你连养父母的葬礼都没有去参加,就为了讨姜久山夫妻的欢心?结果怎么样?就算姜久山没被调查前,他们对你是不是也不够热情了?”

乔思月脸色顿变,恶狠狠盯住姜时念,想挣扎起来,却被她牢牢摁着肩膀:“因为姜家夫妻就是那样的人,他们这些年,爱的是想象中的姜凝,乖巧听话,予取予求,头发的长度,微笑弧度,都严格遵守,你如今不但做不到,还背道而驰,他们当然不满。”

“等他们找到亲生女儿的激情一褪去,你也装不住小白花了,他们就开始挑剔,甚至在你面前回忆这些年‘完美躯壳’的我,后悔跟我闹到断绝关系,所以你对我越来越恨,是吗?”

姜时念把乔思月的心思从深处扯出,拉到阳光下。

“你怨恨我,想让我这个养女一样凄惨,一无所有,才会去关注我先生,拍到几张能编故事的照片,就急忙来拿给我看,生怕错过他人不在北城的这个机会。”

姜时念朝她弯了弯淡妆旖丽的眼尾:“但你有没有想过,跟沈延非的生活是我在过,婚是我结的,恋爱是我谈的,你能比我更清楚?他爱谁,心里装着谁,把谁放第一位,我是失智还是蠢,会不知道吗?你一个局外人,几句单方面的说辞就能改变?!”

乔思月大口喘气,口罩被急速鼓动,睁大眼睛怒视姜时念,对她太坚固的印象在连连崩塌,温驯软弱,柔善好欺一丝也找不到,哪怕之前不止一次见过她的改变了,可直到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到姜时念整个人的脱胎换骨。

姜时念把班级合照竖起来,几乎压到她眼前:“高中同学而已,能代表什么?沈延非高调结婚因为他愿意,他爱我这张脸因为我够漂亮,他爱我的人因为我吸引他,他处理蒋家是因为我们共同经历的意外,你懂什么?”

她甚至明媚地笑了笑,目光如同沈延非下意识的习惯,慢慢地审视般扫过对方的脸:“姜凝,你拿你的头脑,去代入沈延非的想法,不觉得太过于高攀了吗?”

姜时念直起身,细长手指夹着那张合照,对乔思月微扬:“你如果真有胆量,早该拿这些所谓的确凿感情线去卖给媒体,保证大爆,可你不敢,那这张照片就当你送我了,我刚好没有我先生高中时期的旧照。”

她望着眼角绷出血丝的乔思月,冷静补充:“姜小姐,你的诅咒省省吧,做姜家的女儿,大家都很辛苦,没必要互相仇视,等我和我先生金婚仪式的那天,我会请你到场,希望到时候你还有那个运气,亲眼来看。”

说完,姜时念收起照片,转身绕过转角,径直走出休息区,回到大厅时,已经临近上班时间,人流量变大,碰到的同事纷纷跟她打招呼,不管年纪大小,都笑眯眯叫“姜老师”。

她也正常地含笑回应,偶遇关系好的,还会简单开一两句玩笑,进电梯跟大家挤在一起,她表情稳定,到上午拍摄的楼层后,她跟别人告别出去,一步一步走到长廊尽头,进了基本没人的步梯间里,才终于低下头,仔细看那张高中合影。

姜时念手指摸了摸中央的沈延非,再望向侧面那个外形特征完全符合沈灼描述的黎若清,耳朵里是乔思月口中所有串联的线索。

哪怕理智在反复告诉她,就算巧合再多,现在的沈延非也不可能跟黎若清有什么,可黎若清就是他高中爱过的那个人这件事实,她却做不到全盘否定。

姜时念面对墙壁,仔细擦了擦眼周,确定不会露出异常,才收起照片,出去工作。

童蓝在演播厅一见她就迎上来,她似乎天然敏锐,总是有意无意关注黎若清,扁着嘴跟姜时念抱怨:“念念姐,我刚碰见娱乐版的同事,她们正聊呢,黎若清刚离婚,怎么一点看不出状态不好,在杭州参加活动,礼服特性感。”

她还拿出手机给姜时念看图,一张张翻,中途经过其中一张时,姜时念忽然按住她的手。

那上面是活动之前的一张私服抓拍,黎若清裹着长风衣,背后是这次活动主办方安排的五星级酒店,参加的嘉宾都在。

酒店名称露出了大半,姜时念清晰记起沈延非抵达杭州后,微信里跟她说过,也住在同样名称的酒店里。

姜时念用力掐了掐指尖,正好演播厅布景搭好,喊她可以上镜,她收拾好状态走到摄像机前,完成长达两个小时的拍摄,等结束后,她一起身,才觉得微微头昏,猜测是前两天感冒还没好彻底。

副台长从旁路过,看出她脸色不好,见着急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就让她先回家休息,专心筹备马上要开始录制的那期社会节目,生物学家两夫妻正要被接过来,今天就上车了。

姜时念点头答应,把相关材料一股脑都塞进包里,趁中午返回望月湾,阿姨得知她会回来,做了满桌的午餐,她没吃几口,实在咽不下,就请阿姨放冰箱后先回去,今天不用再管她了。

偌大别墅里空下来,姜时念强迫自己小睡,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她起床后坐在主卧的梳妆台前,把节目材料都从包里抽出,连带那张合照也夹在里面,她不想多看照片,放进手边抽屉里,翻阅剩余没看完的材料时,发现负责打印的同事粗心,有几份重复了。

她依次捡出来,到最后多出来的那一份,是整摞材料最顶上的离婚协议。

姜时念为了对比有无差别,又从头至尾重看了一遍,之前看的时候,心脏还没有这么疼,现在一字一字跳进眼里,胸腔里堵得根本喘不过气。

这份协议是妻子准备的,双方还没有签过名字,只有甲乙双方代替,把自己从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摘清,冷淡决绝。

看到最后,姜时念脸色苍白地伏在桌面上,隐隐发烧的脑中昏沉想着沈延非在做什么,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在忙吧。

她咬着唇。

或者从前爱过的人现在遇到麻烦,需要他帮忙,就算无关感情,出于同情,他举手之劳,也会伸手。

姜时念眼睛碾过衣袖,又打了一次,还是无人接听。

她信他,信自己被爱,可表白的时候她也说过,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心有改变,她也不会死缠烂打,她害怕失去,却早在最开始奔向他,就想好了飞蛾扑火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拿出自己贫瘠的,伤痕累累的所有去承接他,真有崩塌那天,她知道自己万劫不复。

姜时念手里还握着做记录的笔,不自觉轻轻在那份多余的离婚协议上划,最后一页空白的签名处,她像在孤儿院里初学写字的时候那么认真,一笔一划在甲方位置,写上了代表她所有爱情的“姜穗穗”三个字。

写完她怔愣看很久,又和从前上学时的坏习惯一样,听着课心里想什么,都要划拉到笔记本上。

她笔尖不稳,在姜穗穗的名字下面潦草地继续勾了一句话,等勾完,她才一凛,骤然清醒过来,坐直身体,把这页纸扯掉团住,扔进脚旁垃圾桶里。

姜时念紧闭起眼睛,厌恶地擦掉脸上湿痕,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沈延非不该做的事,他一定不会做,生死都一起经过,她不能自我怀疑到这个程度。

只是那些不受掌控的钝痛,一层一层盖在心口,蚕食她小心翼翼捧着的幸福,咬断血管神经。

她不愿胆小,怕却始终如影随形。

手机突然响起,姜时念以为是沈延非回电话,她手上湿滑一片,拿了两次才握紧,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台里号码。

姜时念合眼,用力清嗓子接听,是副台长亲自来电:“时念,情况临时有变,夫妻俩不能过来了,目前台里紧急开会讨论的结果,一是放弃这期主题,但其他台早就跃跃欲试,肯定会抢,二是我们摄制组过去贵州,实地录制。”

姜时念迅速回到工作状态里,哑声问:“为什么过不来了?是不是她状况不好?”

副台长叹气:“是,梁小姐病情突然加重,不适合长途跋涉了,剩下时间估计也不多,她拒绝去医院,就想跟她先生留在贵州的观察基地过完最后的日子,她先生尊重她的意愿。”

姜时念马上站起身,最快速度整理桌面上散乱的材料,把完整的放回包里,多余的那些随手放进梳妆台抽屉,深深吸气说:“不能放弃,我可以过去,什么时候动身?”

副台长有些不好意思道:“随时,机票已经买好了,一个半小时后起飞,车就在望月湾门口等你,摄制组提前过去的,上午你刚走不久,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就出发了,我想着你最近身体不好,让你先休息一下……”

姜时念立即明白,事情其实上午就发生了,台里根本没打算停止,让节目组先飞过去,下午再通知她,顾虑她是沈延非的爱人,情感上给她足够休息时间,但工作上,肯定也做了她万一去不了的预案。

她理解副台长,一边手机开免提,一边动作利落地收拾行李:“我十分钟下楼,赶得及,有没有特殊需要准备的。”

副台长说:“那边是山坳里,路况很不好,你带晕车的药,带厚衣服,会冷,而且信号太差,可能联系不上外界,不过不用担心,咱们有同事长期驻扎那个附近,有向导会去机场接你,把你送到大部队汇合,有任何事都会帮你解决。”

姜时念答应着,把必需品都塞进行李箱,来不及收拾太多,换了轻便的外套鞋子就直接出门,望月湾到机场的路上,台里司机给了她一厚叠那边的情况介绍,她专注看着,心底压着的窒疼却不能被掩盖,一下一下往胸口跳动处切割。

她靠着椅背,看窗外风景倒退,把倒扣的手机翻过来,点开跟沈延非的微信对话框,反复输了很多字,又删掉,想到接下来不知几天,行程匆忙,信号不稳,根本无法顺畅沟通。

最后车在国内出发入口前停下,姜时念咽下满口涩意,只给沈延非发了最简洁的一行。

“我去外地录节目,忙完回来,不用找我。”

-

杭州某区档案分局楼外,车窗单向可视的黑色轿车里,许然坐在副驾驶,回眸掠了一眼后排的黎若清,她活动结束,妆还没卸,极其艳丽,换了便装,围一条披肩,看得出里面裙子很贴身。

黎若清始终盯着档案局大门,不禁问:“许然,不打个电话问问吗,他应该进去两个多小时了。”

许然笑了笑:“不用,进内部档案室,不能携带拍照设备,三哥手机是交给工作人员保管的,你不知道?再说,三哥只要结束,就会主动打给我,我会先把你送走的。”

黎若清攥住手指,除了慈善晚宴那次相遇外,她提供了这么多独家资料,沈延非居然一次都没有直接见过她,每回都是许然出面,连到杭州,入住同一酒店,他自始至终面都没露过,今天来档案局,他提前单独进去,在外面还让许然监视她,防止她的信息有任何虚假。

许然盯着她神色,意味深长道:“咱们毕竟同学一场,不该想的,劝你清醒,不管当初还是现在,他眼里都不可能有别人,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你,这次又选同一酒店?”

黎若清蹙眉。

许然懒洋洋抬了抬手指:“不过是杜绝娱乐圈爱搞小动作那一套,见面,就可能有借题发挥的余地,选这次活动的酒店,也是因为人够多,避免女明星单独出现,与他住处有不必要的牵扯,这种新闻……”

他漫不经心道:“我嫂子会误会的。”

黎若清指甲摁进手心,像被赤.裸扔在大街上,难堪得闭紧嘴唇,她的确动心这样计划过,只是没找到任何机会,也不敢真的去招惹沈延非,怕最后死无全尸。

“所以省省吧,安分守己就好,该给的报酬,三哥不会少了你,”许然随口说,“你应该很清楚,不管当初在学校,你学她样子打扮,还是现在,你故意搞美艳性感这一套,三哥都不会看见。”

黎若清几乎无地自容,抓紧身上披肩,彻底死了念头,不再往窗外看,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半小时后,许然接到沈延非的电话,得知想要的档案已经找到,他立刻把解除嫌疑的黎若清送走,全程了无痕迹,斩断最后碰面的机会。

沈延非站在档案局萧条的前厅里,左手捏着那个盖着尘土的老旧档案袋,手背隆起的青色筋络蔓延进整洁袖口,只是纯白颜色已经染满尘。

他给姜时念打到第三个电话,听筒里回应的依然是关机。

那条无比简单的信息,像软化的尖针,看似轻巧,却扎进他隐蔽的痛处,拿冷淡搅动人心。

沈延非立即联系北城电视台,台长在熟悉号码下,几乎是秒接。

听到他沉声询问,台长意外于沈延非居然不知情,忙道:“沈总,时念是紧急去贵州录节目了,特殊情况,走得很匆忙,没准备,不确定几天能回来,详细的具体地点我这里没有,需要负责人跟那边的同事确定,您要等等——”

沈延非挂电话,查从杭州飞贵州的航班,最早也要深夜,相隔太远,他马上定最快回北城的飞机。

许然风风火火赶回来,随他去机场,看到他眉宇间神色,许然已经连热场的废话都不敢再说一句了,只觉得胆颤心惊,也不懂为什么档案已经找到,三哥会是这样的反应。

到北城落地是下午五点,许然按照沈延非的吩咐,直接把车开去北城电视台,台长已经把相关信息给沈延非准备好,上面是这次节目录制的理论上地点,但位置偏僻难行,不是几句话的地址就能概括的。

台长感受到沈延非气势渗人,他有点惧于对视,不安补了一句:“时念的病好像没好,今天提早回去休息的,从望月湾临时出发,家里阿姨应该见过她。”

从北城飞贵阳最快一趟班机是晚上八点半,沈延非面无表情离开电视台,返回望月湾家里,路上阿姨在电话里说:“太太没什么异常,就是脸色不大好,中午只吃了一点,我给她准备了感冒药,看她吃完才走的,后面的事我也——”

沈延非自己开车,手机在不断重拨姜时念的电话,明知她在飞机上关机,他仍旧机械般反复拨过去,固执地等她开机那一刻。

将近下午六点,天色微暗,只剩一抹猩红残阳,望月湾家里一片昏黑死寂,毫无声息。

别墅里恒温,不可能谈及不合时宜的冷热,然而空气里却莫名结着冰,沁人发抖,沈延非立在门口,有几秒没有动,看光线一点点陷进黑暗,如同抓着水面浮木一般,用力攥住手中那份能让姜穗穗开心,多看他几眼的档案袋。

他眉心合拢,知道她不在,还是鬼迷心窍似的低低唤了一声:“穗穗。”

哪有回答。

沈延非不开灯,径直上楼,看到衣帽间里被匆忙翻找过,行李箱没了,她不常穿的羽绒服也没了,他一把推开主卧门,被子凌乱,还有些她中午睡过的痕迹。

梳妆台上必要的护肤品少了大半,抽屉都来不及合紧,嵌着宽宽缝隙。

沈延非眼睛里漆黑,渗着不透光的墨,睫毛低垂下去,试图稳定右耳里在脱控拉长的尖锐啸响。

一切看似平静没有问题,他没接到她的电话,她只是因为公事离开北城,但他身体里有一道横亘着的裂谷,在这个空荡没有她的家里,被眼前最刺神经的画面,一寸寸撕扯开,露出里面鲜红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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