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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白菀确定自己怀孕之后, 为了避免冲撞,便不打算再过问太后的丧仪,可这事总得有人协理。

“西北如今是个什么景况?”白菀背靠着引枕, 裤腿高高撩起,两条匀称的腿露出来,膝盖上印着两块淤青。

霍砚侧坐在旁边,手掌按在淤青上,或轻或重地揉按着, 他没说话, 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浑身上下却透着如水的温柔。

耶律骁必然是逃走了, 耶律馥死在霍砚手里, 耶律斛晚年丧女, 又有耶律骁在旁添油加醋, 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但耶律斛又岂是个蠢笨的, 他定然会先向耶律馥的近卫求证,偏偏耶律馥的心腹早已经死绝,他只能姑且相信耶律骁所言, 并传信与姜瓒索要霍砚给耶律馥偿命。

不过姜瓒那边还未有动静, 耶律斛是否与他接轨还两说, 但姜瓒本就早早与耶律骁联手, 要置杨家和霍砚于死地, 即便是得了消息, 也极有可能隐瞒不发。

届时耶律斛久久得不到回应, 误以为姜瓒要保霍砚, 那仅剩的怀疑自然消散,他定会毫不犹豫挥兵向楚, 第一个遭难的,肯定是杨家镇守的西北边城。

白菀想得正入神,膝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让她忍不住直皱眉:“轻点。”

霍砚慢悠悠地抬眸看了眼白菀:“这会儿让我轻点,也不见自己下跪的时候轻点?”

白菀当即捂着嘴不说话了,只睁着那双圆溜溜,乌黑透亮的眼看着他。

霍砚嗤了声,手下的动作倒是轻了不少,他垂下头,慢条斯理地回到她上一个问题:“昨日,耶律斛亲自率领辽国十万大军压境,延北军措手不及,营地被破退守边城,不久后京中就会收到杨谏之的求援。”

白菀骤然瞪大眼,连眼睫都跟着发颤:“这么快?”

霍砚找到她时,是正月初五,今日立春,相隔不过九日,便是算耶律骁初五当日就逃回辽国,剩下短短八日,是无论如何也不够耶律斛确定真相,及点兵出讨楚的。

耶律斛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只能是耶律骁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约摸还能撑一阵子吧,云平王已经有所察觉,出兵增援了,”霍砚一脸随意,那语气就好像在说今日有雪一样平常,替白菀按腿的手甚至都不曾有半分停顿。

云平王是齐王姜珩,在发生瑞王伙同瑞王妃,利用平阳长公主姜婵暗害白菀一事后,便自请带着宣德太妃和姜婵一同离京就藩。

他的封地便是云平,离边城较近,不过半日车马的功夫,边城一旦被破,首当其冲的就是云平,难怪姜珩会毫不犹豫出兵增援。

白菀看着若无其事的霍砚,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中夹杂着酸楚。

他早已经收到消息,她没问,他便也不跟她说。

可她也无法质问霍砚为什么不告诉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霍砚避开白菀的视线,垂下头盯着被他揉散后,扩大蔓延的淤青,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她不配你跪。”

白菀脑中有些纷乱,听着霍砚的话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人,指的是太后。

太后的死,她是有预料的。

白菀曾想过出手阻拦,她却在白蕊和舒瑶光的背后,看到了霍砚的影子,在得知霍惠妃的死是太后一手所为后,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霍砚今日没戴玉冠,反而戴了顶乌纱翼善冠,冠面用金线绣着双龙戏珠,祥云滚边。身上仍旧是一身绯色织金曳撒,张牙舞爪的蟒纹乍一看,竟与游龙无甚区别。

就连天子也要着素的太后丧仪上,他一身赤红,却无人敢指摘他半句。

白菀却想起了那个,一身雪色锦袍,眉眼含笑着和她说话的姜瑾。

如果,如果德宗尚在,霍惠妃安然,霍家仍旧顶立着大楚的半边天。

在那样充满期盼,爱惜的环境下,姜瑾会在德宗的悉心教导下,长成一个合格的帝王,仁厚礼贤,爱恤民命。

可德宗猝死,霍惠妃被迫殉葬,霍家满门被灭,爱惜他的家人一个个无辜枉死。

白菀想,换做是她,也会不惜一切,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可犯错的是先帝,皇家争权,百姓何辜。

白菀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当着霍砚的面,吩咐水漾去请杨景初来。

霍砚显然知道她的打算,却不置可否,在杨景初过来前,起身离去。

白菀看着他孑然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没有出声阻拦。

他走后没多久,水漾便领着杨景初进来。

她推开门,看见白菀安然无恙的对着她笑,心里悬着的石头彻底放下,忍不住露出一抹焦急中夹杂着欣喜的笑来。

“阿满你差点吓死我,”杨景初一瘸一拐地被宫女搀扶着,在床边的绣凳上坐下,摸着白菀温热的手,唇边噙着笑,眼泪却忍不住直往下掉。

“我又出不去,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若不是东厂的人看得紧,我差点就要翻墙出宫找你去了,”杨景初带着哭腔道。

见她哭,白菀心里也泛起酸,忍不住跟她一起哭,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成团。

直到霍砚提着食盒走回来。

一见白菀眼泪花花的,霍砚眉心直皱,他乜眼去看杨景初:“再哭就别怪咱家把你丢出去。”

杨景初哭声一顿,忿忿不平地瞪了眼霍砚,也知道孕期的女子最忌讳嗔怒,有些懊恼自己竟害得白菀和自己一起哭。

正要拿手帕给白菀抹泪时,后襟却一紧,竟是霍砚嫌她挡路,直接把她提溜了起来。

霍砚无视杨景初的怒眼,绞来帕子,捧着白菀的脸一点点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

将帕子丢回搪瓷盆里,霍砚则回身打开带来的食盒,取出一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汤盅:“元禄做了甜汤,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他舀起一勺,试了试温度,随后才喂到白菀嘴边,煞有介事地,一副要亲自伺候她用膳的模样。

这么一来,倒是让白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头将那一勺吃进嘴里,赶在霍砚将下一勺喂过来前,开口道:“我和成君还有些话要说。”

霍砚手下一顿,忍不住抬眼乜她。

有事就掌印长掌印短,什么甜言蜜语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

白菀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霍砚这才慢悠悠地收回手,端着甜粥在一旁的圆桌边坐下。

大有你说你的,愿意当我没听到也成,反正他是不可能出去的架势白菀看霍砚拨动着调羹,百无聊赖地望着外头,叹了口气,自觉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便任由他掩耳盗铃般坐在那儿。

杨景初又坐回床榻边的绣凳,问:“阿满,你要和我说什么?”

白菀看着杨景初充满关切的脸,喉咙有些发涩。

她忍着那股涩意,哑着嗓子道:“昨天,辽国摄政王亲自带兵伐楚,已经与延北军战了好几场。”

“什么?”杨景初蹭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绣凳。

她满脸不可置信,连声音都变得尖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我们与辽国并不是那么和平,但,也不至于彻底撕破脸。”

白菀没再犹豫,将事件的起因,从她在庙会上与耶律骁再遇开始,以及他和姜瓒的谋划,原原本本的说给杨景初。

出于私心,她隐去了霍砚在其中的身影,杨景初和霍砚对她而言都很重要,她并不希望两人有隔阂。

“……简单来说,杨家被放弃了。”

听着白菀的话,杨景初脸上的血色点点退去,她望着白菀的脸,却双目空洞。

一行泪从眼角滑落,杨景初张着嘴喃喃问道:“被,放弃了?”

她身形控制不住的摇晃,让白菀有些心疼。

多讽刺啊,杨家人为了守护这片土地,抛头颅洒热血,茫茫黄沙埋没了多少杨家人的血肉,可这片国家的主人,他们为之效忠的皇帝,为了那所谓的皇权集中,不惜通敌叛国,将整个楚国置于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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